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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应该是下过暴雨,到处都湿黏黏的,百姓们脸上都是还没退下去的恐慌和麻木,壮实点的男子背着包裹拉着车,扶着老弱病小,跟着人流往城门走,城里一边凄凄惶惶,往日的郑州名城,是一点影子都见不着了。卫双行和安锦阳勒马停在街上,安锦阳瞧着不远处还能看出形状的安府,想起白氏的作为,打算等调查清楚便和安锦阳说,便勒马朝安锦阳道,“大哥你回府看看,我去黄河边上瞧一瞧。”
安锦阳一愣,他心里忧心安府一众人,便也点头道,“四弟你小心些。”
卫双行点头应下,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第53章 人心惶惶
卫双行和安锦阳到洛阳的时候,已经是洛阳地动后的第五日了,过后零碎的小震加起来也有十几场,虽然只是些轻微的摇晃,但百姓们依然人心惶惶,再加上随之而来的疫病,洛阳城里的难民便日复一日的多起来,很多人被迫放弃了扎根的故乡,卷着家里的细软,举家迁徙往更远的地方,三五日下来,这洛阳城的百姓,竟是走了一大半,连府衙里的一些胆小官员,也瞒着方同,悄悄倦了铺盖逃往别处去了。
洛阳城一时间人心惶惶,城里到处都是乘乱哄抢屠杀的景象,连续几日下来,余震还未停歇,人们心里的一丝希望也就破裂了,百姓只当老天震怒,不让他们在此过活。
等到了如今,出城的难民成了一股蜂拥而出的洪荒之流,百姓们呼儿唤女哭爹喊娘,彼此拥挤摩擦,为了粮食不断拉扯争斗,仓惶狼狈场面几度失控。
街道上已无法骑马了,黄河的河床被拉开以后,洛阳不少地方都起了涝灾,卫双行立在黄河边,瞧着下面奔腾翻滚浑浊夹杂泥沙的黄河水,倒不是很担心他建造的那座桥能震塌了。
卫双行抬头看了眼天色,提气朝建桥的地方飞掠而去。
桥边立了一人,正瞧着脚下的黄河水唉声叹气,等瞧清那人是王行,卫双行倒是愣了一下。
王行听见响动,回身见是卫双行,眼里带了些惊喜,抢步上前问,“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可是扛不住了。”
卫双行微微一笑,他此去南疆拖上了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修桥的事全权交给王行处理,等他回来,这桥都已经巍巍峨峨立在黄河江上了。
卫双行当了回甩手掌柜,难得自省自己做得有些不厚道,便也笑道,“这段时间难为王兄了,不过别人都忙着逃命,你倒来这里唉声叹气了。”
王行这几日急得嘴巴里起了一圈的燎泡,洛阳坊间都传言是因为修建这逆天的大桥,惹怒了洛阳各处山神,山神要惩罚他们,所以才地动山摇涝灾四起,诸如此类的言论多不甚数,这‘山神’的怒气连续几日都不平息,百姓惶恐之余迁怒的情绪也越发浓重,要不是逃命要紧,百姓众怒之下,当真要想法子毁了这桥了。
王行瞧了眼颇有些波澜不惊的卫双行,手里的扇子扇成了烧火扇,早没了往日老神在在的模样,“锦清,你赶紧想想办法,这桥可是耗了不少银子,可不能打水漂了。”
王行见卫双行只看着黄河水兀自思量,急急道,“锦清,你是不知道,这黄河水淹了大半个洛阳城,半数的粮食都毁了,方大人虽然发着别的州级调来的粮食,不过也是杯水车薪,那些个刁民现在还能听方大人三两句,再过几日,恐怕方大人也平息不了众怒,这桥也就成了众矢之的,到时候咱们不但竹篓打水一场空,你我二人恐怕还有杀生之祸。”
王行怕卫双行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又颇为严肃地补充了一句,“那是要掉脑袋的!”
听王行说得煞有其事,卫双行心里有些好笑,不过也未多说什么。
卫双行仔细检查了这长五百米宽十米有余的大桥,站在桥上,以他的五感,余震的时候便也只是感觉到些微的动静,但完全属于允许范围,桥身也仅仅是非主要构件的地方出了些小裂缝,略微修补保养即可,这桥安全得很,便是再震上三五次,估计也没什么打紧的。
卫双行看完,看向一脸忧心忡忡的王行道,“走,去郡守府看看。”
王行和卫双行相处了一段时间,也知道他的脾性,现在见卫双行神色未变,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时间正值傍晚,方同也刚从外边回来,见着卫双行连日紧皱的眉头倒是放松不少,连拍了几下卫双行的肩膀,语带欣慰,“你可算回来了,洛阳都闹翻天了。”
方同饱读诗书,又是当朝命官,自然是不信那些山神震怒的荒诞之言,不过百姓每每闹事都让他头疼不已,如今非常时刻,那些难民不但不能镇压,他还得想法子好好安抚,以免事态恶化,当真是头疼之极。
卫双行瞧着方同一脸忧心忡忡,安抚道,“方大人不必忧心,那山神真要惩罚,也该当先掀翻咱们修建的洛阳大桥。众口铄金,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卫双行的话点到为止,方同和王行却皆是眼睛一亮,王行一个商人,这时候比方同就少了几分忧国忧民的心思,率先抚掌大笑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几日只顾着那桥还留不留,没想到这茬,地动扯裂了河床,不过我们的桥还完好无损,这可不是山神最好的恩赐了,呵呵呵……”
方同也笑了笑,随后又有些疲惫地摆摆手,叹气道,“上报灾情的折子往中京来回一次,快马加鞭一路不停,都需要一个多月,田地里的粮食这几日也都尽数毁了,今年只怕也是颗粒无收……”
王行还未接话,厅堂门外疾步走进个玄衣中年男子来,正是巡按柳清。
这柳清专管各处大小事宜奏报天听,权位颇重,在官场侵淫了十多年,早已经练就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性子,这时候却满脸怒容,也不管厅堂里几人正坐着商量事情,几步落座后,猛然拍了下桌子,脸色铁青地吩咐身后两名带刀仆从道,“你们拿着郡守府的名贴去,说是邀请各位洛阳富商来郡守府一聚。”
要守住洛阳这一座城,赈灾就是最为关键的事,其中粮食为重中之重,不饿着肚子,百姓才能静下心来听人调度,方同和柳清请要请这洛阳的富商,为的便是富商手里囤积的救命粮,方同见柳清气得脸色铁青,朝他摆摆手无奈道,“世人都到无奸不商,郡守的名号恐怕也就是太平时日有用,你这会儿去请,那些个有粮的,多半是请不来的。”
柳清做官这几年,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不过气不过,无奸不商,当真不欺人也。
卫双行瞧着外面黑沉沉的天,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商人兜里的钱也是钱,仓库里的粮食也是粮食,遇到天灾,便想要这些百年世家开仓放粮,那不是等于割人的肉么,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照目前这架势,郑州今年恐怕要颗粒无收,别说让那些富商把家里的粮油捐献出来,有些能动脑子的,恐怕已经寻思着低价收购粮食用品,等来年青黄不接,粮食价钱居高不下之时,再把家里的存货倒卖出来,毫无疑问能狠狠赚上一笔。
商人唯利是图,运势而生,虽然发的是国难财,不过又有几个商人没动过这心思。
卫双行不动神色地看了眼面前的方同和柳清,此二人一人清正廉洁刚直爽朗,一人铁面无私手腕强硬,往后倒是不失为两个好助力。
卫双行抿了口茶,略略一想,便朝柳清开口道,“各家商贾都称自己家中无粮,大人不妨把洛阳城里堆积的粮食强买过来。”
卫双行话说完,余下三人皆是一愣,柳清问,“如何强买?”
卫双行也不卖关子,接着道,“我知大人正着人排水防洪,不妨歇上几日,这活先放一放。暗地里派人把各个富商家堆积粮食的粮仓地点都找出来,这洛阳城里饥饿愤怒的亡命之徒多得很,大人暗地里帮百姓一把,这粮仓只要哄抢开了一个,自然能开第二个,到时候大人再发布一个高价收购粮食的文榜,介时那些富商自会上赶着要卖给官府。”
卫双行说完便不再言语了,倒是瞧着面前变了脸的三人心里有些想笑,这靖国上上下下但求一个名正言顺,君子端方,做人做事皆求事后不留人诟病,因此这权术上的阴谋诡计,由‘安锦清’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春闱学子嘴里说出来,便让人有些惊悚了。
他这一计毒得很,这边只是暗中推了把黑手,到时候百姓闹起来,他们这边再跳出来从中斡旋,到时候不但解救了商人之围,发放了粮食还得了百姓的爱戴,正可谓是名利双收,两头得好。
王行同卫双行一样,出生商贾世家,琢磨了一会儿,便瞧出了卫双行这短短几句话里的关键,再一看神色不变等着他们琢磨的卫双行,心里不由赞道,好一条毒计!
方同为粮食的事愁白了头发,几天几夜都未曾睡好了,可卫双行这计策难免有失光明,方同思及此,神色间便有些犹豫,忍不住朝旁边的柳清看去,想问问同行是什么意思。
柳清也是眉头大皱,卫双行暗自皱眉,这两人虽不失为两个好官,但显然是正直过头了。
卫双行出来得久,有些惦记回安府的安锦阳,心下就有些不耐,不过他有自己的打算,这事也就急不得,也只能静下心来同这两个朝廷命官周旋一二,“粮食一事耽误不得,倘若再过些十日,这郑州城里但凡有点粮食,都要归入商贾之手了,介时必定饿殍满地,瘟疫四起,百姓苦于生活,暴】乱恐怕也避免不了。”
卫双行这话不是危言耸听,照靖国以往处理灾情的惯例,倘若是遇上不能医治的霍乱瘟疫,群民愤而起之,到时候上面圣旨一下来,这洛阳恐怕就只会落得个封城屠杀烧城毁城的下场了。
柳清和方同对视一眼,想通这其中的关节,两人皆是脸色一变,方同当下也不再犹豫,唤了亲信来,吩咐了细节,照计划行事了。
解决了目前洛阳城最为紧迫的两件事,几人都松了口气,只要保住了城里的百姓,有又足够的粮食缓冲一段时间,洛阳城灾后重建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卫双行以卫府的名义,朝洛阳乃至郑州捐献了银两总共六百万两,卫双行这翻动作,又让三人傻了眼,卫双行也未曾多解释银票的来源,王行反应过来后,也分外肉痛地以个人的名义捐献了几十万两,不过对比起卫双行,他这点钱,也就是个锦上添花的意思。
不过两个少年人的动作,分明就是与各自的家族脱离关系了,才子‘安锦清’被安家除名的事前段时间在洛阳城闹得沸沸扬扬,方同也未曾怀疑卫双行这钱的来历,只当是他分家得来的,至于安府究竟有没有这么多钱,那也不是方同会关心的事。
方同看着卫双行,心里只觉可惜,那安家老爷真是瞎了眼睛,偏生要把亲生儿子赶出府,失了一个可栽培的后辈。
方同这么想着,语气里便带了些长辈对小辈的教导爱惜之意,“锦清你不必忧心,自古父为父,子为子,可老夫看你那父亲,着实不像样,你也就没什么好挂心的了。再过两月便是春闱了,你这段时间好好温习书册,其他事自有老夫替你安排。”
卫双行在靖国呆了一段时间,加上这一路去南疆来回几个月,安锦阳有时间便也会跟他说说这靖国上下的事,他现在被安府除了名,在靖国便是属于连根都没有的黑户,别说是考试了,便是走在街上,地位也就和贱籍差不多了。
卫双行现在听方同的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给方同行了个晚辈对长辈的大礼道,“多谢大人。”
王行留下来协助方同处理事宜,瞥见卫双行要告辞,连忙拉住他低声道,“你一家老小都给你父亲赶出来了,我在来福客栈对面买了个小院子,占时让她们住在那儿了,你快去看看,不过到时……你可千万别动怒。”
王行说道后边脸色古怪,看着卫双行眼里还颇有些可怜同情的神色,卫双行愣了一下问,“是不是有个老头一起的?”
“是有个神经兮兮的老头,你快去罢,改日约你出来喝酒。”王行说着笑了一下,就跟着方同办事去了。
这洛阳山摇地动的,卫双行倒有些担心那老货老骨头老腿别给颠坏了,卫双行想着,脚步就快了些,循着地址找过去,远远一看便明白那王行为甚说话的时候神经兮兮的了。
王行这院子估计是临时买来安置人用的,实木本就耐震一些,再加上估计是这两天还来修理过,看起来倒也不糟,不过这院子周边似乎都住了些不同寻常的人,卫双行远远瞧着徐氏嚎着尖细的嗓子插着腰指着对面一中年女人大声咒骂,那女的估计也不是吃素的,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双方想来是把对方摸透了底,什么话戳心窝子打脸说什么。
卫双行瞧着毫不示弱如炸毛的母鸡一般的徐氏,心里只道这女人果然是打不死的小强,被赶出了安府,不但没学会忍让,气焰倒是越发嚣张了。
卫双行看向一边躺在摇椅上观战,时不时桀桀笑着帮腔两句的旺财,心里又好笑又好气,沉着脸低呵了一声,“吵什么?”
旺财微微闭着的皱皮眼猛然睁开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朝卫双行的方向看了一眼,待看清真的是自家少爷,脸上又惊又喜,光着脚直接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哇哇了两声,就朝卫双行扑了过来。
卫双行错身让了两步,顺手拉住冲过头的老货,老头没熊抱着,也不介意,抹了两把眼睛,“少爷你好狠的心呐!带着大少爷走得倒是爽快,不是说半个月能回来么?这都几个半个月啦?”
卫双行想着这两个多月和安锦阳一路荒淫着回来,有些不自在,再一看老头红了一双眼睛,心里一暖,道,“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卫双行瞥了眼歇了火正踌躇看着这边的徐氏,唤了声母亲了事,吩咐旺财进去收拾东西,打算领着他们先安顿下来。
卫双行唤了声母亲,徐氏这次也不知怎么,连眼泪都流下来了,又不肯让卫双行看见,只别过脸抹了抹眼睛,怯怯跟在卫双行后面,完全失了方才吵架的泼妇气势。
卫双行挑了挑眉,也懒得琢磨徐氏是什么意思,瞧了眼被旺财扶出来挺着肚子脸色郁郁的红缨,皱了皱眉,领着三人回他自己的庄子了。
卫双行把人领进了庄子,看了眼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交代了几句,便提气飞掠回了安府。
第54章 回府
安锦阳回了安府,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瞧见他好好活着,又惊又喜,拉着安锦阳的手语调哽咽,连连说了几个活着就好,依着床边流下泪来。
老人家一边张罗着要给他弄些好吃的补补身子,一边埋怨他不早日送消息回来,好让家里人安心。
安锦阳想着这一路他只顾着和四弟游山玩水,耽搁了许久,再一看祖母精神大不如从前,心下黯然,老太太年岁大了,这半年来府里又时不时就出点事,再加上最近地动山摇的不太平,老人家忧思过度,身体撑不住便病了一场,靠汤药养着,精神力也提不起来,现在同安锦阳说了一会儿话,便脸露疲态了。
安锦阳心里歉疚自责,温声软语伺候老太太歇下了,朝老太太的贴身丫鬟交代几句,才从房里出来。
安锦阳一出门,管家赵超便迎了上去,一边引着安锦阳往正厅走,一边压低声音道,“大少爷这边走,老爷和夫人在正厅等着了……”
安锦阳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卫双行,安锦阳已经知道卫双行连着徐氏被一齐赶出去了,连带也从老太太那里听说了当日卫双行发疯的事,现在见卫双行出现在安府,心里难免担心,“四弟怎么来了。”
卫双行倒没理会这么多,朝安锦阳点点头,便道,“大哥,我陪你去。”
卫双行倒不是来找茬的,只是那白氏既然不把安锦阳当儿子,当日杀招不成,他二人此番又活着回来,难免碍眼,白氏心有不甘,再害安锦阳一次,也不是没有可能。
等卫双行瞧见安安稳稳端坐在安父旁边什么事没有的白氏,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没先冒冒失失的把真相告知安锦阳了。
白氏对上卫双行的目光,心里一颤,强自镇定地微微直了直背,别开视线朝安锦阳慈声道,“阳儿你没事真是万幸。”
安锦阳知道别人想要他这个嫡长子的命,无非也就是谋划这安府的家财罢了。
想到他此心里不免产生了轻微的厌烦和疲倦。
更可况他也志不在此,这段时间他和卫双行两人轻松恣意地过了一段和往日截然不同的生活,对比之下,便越发觉得这内宅斗怨没完没了惹人生厌了。
安锦阳心道,若是陪着四弟在外做些其他事,哪怕赚不来多少银钱,那也是值当的。
安锦阳心里一动,正巧春闱在即,等过几日洛阳安定下来,他便同四弟一起启程上京去,游山玩水恣意潇洒,再不管这家里的阴私了。
安锦阳心里这般想,也就没了探索下毒凶手的心思,只是心里暗自警惕,连卫双行要喝茶,安锦阳也不动声色地压下了。
安锦阳看向神色颇为激动的安父,心里微暖,温声问,“儿子无事,都好了,父亲无需挂心,倒是最近洛阳地动,府里一切可好?”
“还好还好……”安父经历了一遭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感慨颇多,连带看着卫双行这个他下令赶出去的儿子,心里的怒气也下去不少,只不过还是不肯多说一句话,只拿他当个陌生人,看也未曾看一眼。
安父脸露疲态地叹口气,“只是折了你三妹一个人,你母亲伤心了好一阵子。”
“三妹?”安锦阳失声道,连忙朝卫双行看去,目光里担心和心疼表露无疑,卫双行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安府的三妹,应该是那日伺候在白氏身边的安锦慧。
安锦清的同胞妹妹。
卫双行没那悲天悯人的心思,自然也不会觉得难过,反倒面色古怪地看了眼又要垂泪的白氏,卫双行知道白氏的作为,乍一听这府里偏巧就折了安锦慧,心里就起来疑惑,当时除了他们三人,其余的仆人都只敢围在外圈,是断听不见白氏刻意压低的说话声的,除了这个安锦慧。
卫双行目光闪了闪,不过也未多说些什么,倒是安锦阳给白氏问安,白氏说着便簌簌流下泪来,又悔又恨,“也不知哪里来的歹人,给阳儿下了这般厉害的毒,害的我们母子差点便要阴阳相隔,母亲……也怪母亲瞎了眼,连自己的贴身丫鬟被人掉了包,都没看出来……母亲险些便要随你去了,幸好阳儿无事……”
卫双行瞧着唱作俱佳的白氏,心里有些发冷,那安锦慧恐怕是真给这白氏灭口了。
卫双行觉得安锦阳扶着白氏的那手臂有些碍眼,便开口唤道,“大哥,你过来。”
安锦阳愣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重新在卫双行身边坐了下来,卫双行心里才舒服些,安锦阳碰那女人一下,卫双行都觉得脏了安锦阳的手,她不配为一个母亲,对安锦阳。
“仆人没事么?”卫双行缓缓问出一句。
白氏射向他的目光里怨毒一闪而过,抬手用娟帕掩着嘴咳了几声,目带倦容地叹气道,“有几个家仆害了瘟疫,医治无效,也亡了……”
卫双行目光陡然一沉,白氏丝毫没有悔过之心,这安府安锦阳是不能多呆了。
卫双行握住茶杯的指尖收紧,微微垂了头,将内力凝成丝,密音传进安锦阳的耳朵里,“大哥你听我一回,我这几日需要大哥帮忙做一些重要的事,不能回安府,大哥你就乘此机会朝父亲表明要离开一段时间罢!”
卫双行心里只想骗也得先把安锦阳骗出去,依安锦阳的性子,就是真相信了白氏会害他,他会伤心会难过,但恐怕还生不起报仇的心思。
有如这般,他还不如把安锦阳带离安府,这白氏慢慢再想办法对付。
安锦阳虽是有些疑惑,但见卫双行说得郑重强硬,也就没问,他活着回来,这安府里真正算得上高兴的,恐怕也就安父祖母和白氏了,就他入了正厅这一会儿,明里暗里投过来的目光里,善意的又有几人,安锦阳心里复杂难言,开口朝安父唤了一声。
安锦阳见白氏和安父都朝他看来,才接着道,”四弟接了方大人的活,一个人忙不过来,儿子对生意不是很在行,倒是工艺上还得了些我师父衡道子的真传,恰巧能帮上忙,往后在府里时间少,父亲母亲可要好生保重。”
安锦阳话一停,整个正厅里一大半的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立在安父身后的安锦文,更是喜上眉梢,他从小便知道要争这安府偌大的家业,两个月前刚办完安家长子的丧事,安父便把安府里里外外的生意交给他打理了,他在安府少主子的位置上待了两个多月,过足了瘾,哪里舍得把手里的权利交出去,现下见安锦阳自己放弃了,心里乐开了花,一边觉得安锦阳识趣,一面又觉得安锦阳无用之极,心里忍不住嘲笑,为了那个贱种放弃安府,安锦阳果然是脑子不清楚了。
安锦阳瞧着连安父都松了口气,母亲白氏也没出声反对,心里一顿,只觉得这府里沉闷得很,兴许是几个月没见,这安府都更加陌生了。
安父早先便有把家业交给安锦文的意思,现在得偿所愿,也不愿意把家业从宠爱的二儿子手里拿回来,方才他见着死而复生的儿子太过高兴,没想到这层,现在见安锦阳自己放弃了,心里便说不出的舒畅,若是安锦阳执意要拿回嫡长子的权利,他便要为难了。
安父这般想着,见安锦阳有家不回家住,不但不责备,还乐呵呵道,“阳儿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随时差人回来报个信就成。”
卫双行瞧着各怀鬼胎的众人,心里冷笑一声,朝安锦阳传音道,“大哥,我饿了。快走罢。”
安锦阳怔忪了一下,知道卫双行这是怕他难过才诓他说肚子饿了,心里一暖,再不纠结犹豫,起身朝安父和白氏问了安,行了礼,便跟着卫双行出了安府了。
安锦阳如一个上门做客的外人一般,告辞出了府,竟是无一人觉得突兀怪异,仿佛当该如此一般,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安锦阳出了安府,脸上的神情彻底淡了下来,心情实在低落,自嘲地笑了笑道,“原来我活着回来,还成家里的忧患了。”
卫双行瞧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安锦阳,心里一疼,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闷声闷气道,“大哥你想那些作甚,我肚子饿了你关不关心。”
安锦阳正患得患失,听见卫双行这煞风景的话,噗笑了一声,心里郁郁的情绪散了不少,好笑道,“饿着你是大哥不对,咱们这就去吃饭罢。”
安锦阳说完便不再言语了,卫双行瞟见一户人家门上还未剥落的喜字,心里一动,脱口问,“大哥,我们要不要学人家拜堂成亲?”
安锦阳呆了一下,待察觉到周围行人看过来奇怪的眼光,脸一红,无奈道,“你说什么浑话。”
卫双行瞧着安锦阳,心里暗道这倒不失一个好办法,盖上他卫双行的章,他这一辈子都跑不了了,卫双行在心里点点头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若不是你不同意,我还想拿绳子栓着你呢……”
卫双行说着嘿嘿一笑,“那样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省得乱跑。”
安锦阳知道卫双行这是担心他要回安府,怕他又给人害才说这话的,安锦阳握住卫双行的手,柔声道,“四弟你安心,大哥这条命是你给的,大哥珍惜得很,不会胡来的。”
安锦阳从小便游历在外,在安父身边待的时间少,便是安父对二弟更亲一些,安锦阳也能想通,再加上他生性豁达,也不纠结无用的事,得之是幸不得是命,强求不得,他也没什么好思虑的,这么一想,心里那点失落,也就云开雾散了。
卫双行还未接话,便听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老远便传了过来,听得是旺财,便停了脚步。
旺财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一边喘气一边急急道,“少爷你快回去看看,红缨只怕是不行了。”
卫双行安锦阳对视眼,安锦阳也顾不得其他,朝卫双行道,“四弟你快回去看看,我去请大夫。”
卫双行点头,道了声小心,拎着旺财就飞掠回了庄子。
徐氏和产婆都在房内,卫双行听得房内红缨气息微弱,显然只有一口气撑着了,孩子估计是还没生下来。
卫双行进了产房,那产婆想出声阻止,被徐氏瞪了一眼就住了嘴,卫双行看着脸色露出青白之色的红缨,知道再耽误,恐怕一尸两命。
卫双行凝神静气坐在床边,搭上红缨的手腕,内息运转,缓缓输进红缨体内,红缨得了些力气,睁开眼睛瞧见是卫双行,忍不住开始大力挣扎,眼神狂乱,怨气十足,等察觉到卫双行正给她输送内息,眼里的恨意更深,尖着嗓子喘着气咒骂道,“我不要生孩子,谁说这是你的孩子!我凭什么要给你生孩子……你这个贱种,我自己要死了,凭什么要让他活着……都是你害的我!都是你害的!”
旁边产婆急得团团转,羊水已经破了,那孩子却还生不出来,要是在里面闷了气,生下来也就成了个死胎。
红缨肚子疼得她想立马就死去,她知道自己今日走到了头,这一生什么抱负什么念想都成了灰,什么都没有了。
红缨一想到是这个贱种收买大夫把落胎药换成保胎药,害得她耽误了时机,心里的恨就一股股往上涌,红缨看着一言不发给她灌内息的卫双行,那股疯狂蔓延的恨意盖过了求生的本能,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看着卫双行狠笑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死,也不要和你沾上一丁点的关系,肮脏的贱种!”
红缨说完狞笑了起来,双腿拼命一夹,便要把孩子闷死在肚子里。
卫双行原本看她是孕妇,忍让了三分,现在却顾不上其他,红缨拼着性命不要,这孩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卫双行意识一动,神识里抽了一尘,由红缨的血脉探往丹田,尽量变软变柔,密集柔软的白气织成网状,拖住半臂大小的婴儿,轻轻往外推送,那产婆虽看不明白,却见那小婴儿露出个头来,连忙上前熟练地把小婴儿拿出来。
那产婆这辈子接生了无数,知道这场生产凶险,气也不敢松,赶忙翻过身,拍了下小孩儿的屁股,没什么反应,产婆手一抖,又接连拍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卫双行心一沉,皱眉把产婆怀里的血黏黏的小东西抱过来,掌心贴在小孩儿心脏的地方,能感受到些比较细微的颤动,才放心了些,“还有气。”
“四弟!”安锦阳领着个人抢进门来,“大夫来了。”
安锦阳领进来的那大夫衣衫不整,看样子是被安锦阳从睡梦中拎起来的,卫双行把手里的孩子递过去,那大夫看了一会儿,面色有些凝重,飞快地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在婴儿的脖颈出扎了一针,那孩子轻微抽搐了一下,才呜呜咽咽开始哭出来,哭声有,不过跟没断奶的猫咪叫一样,轻得很,像是随时要断气一般。
安锦阳有些担忧地问,“孩子没事吧。”
那大夫见孩子还能哭,也松了口气,把孩子抱起来递还给卫双行,笑道,“能哭出来就没事了,只不过这孩子早产,生产时又吃了些苦头,体质弱,往后可得小心了。”
大夫完事了,打了个哈欠,等安锦阳付了诊金,便要离去,安锦阳叫住他,“麻烦大夫看看里面的夫人。”
卫双行摇摇头,“她已经没气了。”
红缨打算一鼓作气闷死孩子的时候,没一会儿便断气了,卫双行朝一旁立着的徐氏吩咐道,“明日便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