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府太蓝最初的医院
第294章 府太蓝·最初的医院过了十二点,日期跳成了11月24日。
0:34分,府太蓝穿着一身单薄病号服,手背上是一抹干涸了的血迹,站在医院大楼门口,茫茫然地看着夜空与路灯。
去哪里?要干什么?
过了几秒,他忍不住笑起来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此时此刻眼前有一个按钮,按下去后可以使全人类瞬间消失,那么他会按得不假思索,轻轻松松。
“……这不就是漫画里,邪恶大反派的起源故事吗?”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一旦把自己放入大反派的位置,就更好笑了。
会这么做的,根本不是反派嘛。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让人类下一秒忽然消失,无知无觉,无痛无苦,这才是最大的慈悲。
上小学时,老师都会问大家长大了想做什么,府太蓝也不例外回答过这一个问题。
只是无论他现在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当年的答案了。
他那个时候,还以为人生是属于自己的。
脑袋轻飘飘的,好像仅靠一丝神智系在脖子上,从这一线神智里,传来了身上伤口的钝痛。
止痛药或者烟卷,哪个都可以——
府太蓝下意识地拍了几下身子,才想起来,自己离开病房时只有手机和身上这一件病号服,什么都没带。
“……主管。”
他转过身,后背寸寸开裂。他看见芮米时,他就不动了,后背仿佛在裂出半条峡谷时凝固住了。
“要来监视我吗?”过了两秒,府太蓝问道。
芮米吸了口气。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来龙去脉。我只是听命行事。”
她穿过大厅,将一只背包和一个袋子递过来。“我只是上个班而已,我也不想被卷进这种……这种仇恨里。”
“只是上个班?”府太蓝笑了,“八成很轻松吧。”
芮米耸耸肩,伸开手掌,露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卷。
她掏出打火机,在府太蓝叼着烟卷、低下头时,为他打亮了火。
火光映亮眼底那一刻,他几乎快要相信芮米的善意了。
府太蓝深深吸了一口烟卷,让白烟缭绕着从肺中弥漫舒张,渐渐温热起血液——那一个永远在脑海深处翻搅着、令人不安的庞然黑影,被止痛药与烟卷的效力一起,重新按下深深水底。
黑影挣扎着沉下去,一个微笑浮上来。
“主管,你下一步想要怎么办?”芮米问道。
“不知道。”
“摩根家势力很大。”芮米谨慎地说,“尽管我不知道他要你去拿什么……但无论是什么,暂时配合一下,忍过去也就算了。没有必要硬碰硬。”
比起敌意鲜明,摆明车马地监视跟踪,更有效的办法,当然是给府太蓝送去一个“朋友”。
“只要你配合,我想他不会吝啬于给你提供支持。”芮米打量着他的神色,说:“再优秀的猎人,有了家派后援力量,也……”
“你说得对,”府太蓝打断了她,“我去上个厕所。”
他将背包甩在肩上,把装着换洗衣物的袋子递给芮米,说:“你帮我拿着。”
芮米盯着它,又定定看了府太蓝几秒,仿佛在看一个精神疯狂的病患——但她终于还是接过了袋子。
“你现在伤势很重,”她低声说。
府太蓝冲她一笑,白雾氤氲着缠绕在唇齿之间,咬不住,逃散了。
“不要跟来噢。”
芮米紧紧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就算她猜到了府太蓝要干什么,她也无法阻止——除非把府太蓝捆上再囚禁起来——他之所以被称为“天才猎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这一点。
府太蓝走进洗手间隔间里,从身后拉上了门。
又推开了。
再次拉上,门板“砰”一声合拢;他第二次推开门,又第三次关上它。
这一次,他顿了几秒钟。
他最后深吸一口烟卷,仿佛想吸进来一点清明和平静。
府太蓝将它扔在地上,脚跟踩上一转,碾灭了火星——徐徐吐出一道白烟,他第三次推开了同一扇门。
……他的运气不错。
只要将任意一扇门连续开合三次,间隔不超过十秒,他就可以打开通路,出入巢穴——这是一个叫人防不胜防的通路,尤其是“门”并不仅限于房间门。
冰箱门,车门,衣柜门,凡是带着一个门字,又能容下府太蓝的东西,都可以在开合三次之后,成为他逃离人世的路。
通路,就是一个猎人最大的天赋。
他甚至还可以在打开通路后,选择要不要进去。
据说第一次打开通路时,他只有三岁;那时府太蓝只怔怔地站在门后,一手里还握着果。
“爸,”
他看着代替了客厅的天空与马路,和马路对面那一个笔直静立、披着黄雨衣的人,尽管迷惑无措,却还不懂害怕。“爸,你来,爸!这里有人!”
那时府汉是什么反应呢?
他已经不记得了。
想必是一把就甩上了门,把他抱远了吧?
一定反复告诫他,不要再连续开关门了吧?
即使是府汉,也不可能让他三岁的孩子进巢穴。
他只是把这件事牢牢记住了,或许在心里琢磨了很多次。
他只是在他们穷困潦倒、难以为继时,在儿子十二岁时,试探着向府太蓝提出了一个建议。
在十二岁之前,府太蓝住过最久的地方,也只有两年。
不管什么工作,府汉也做不满六个月。他总觉得自己人才出众,做些销售、客服之类的工作,实在是太过屈才,未来一定有属于他的商业蓝图,在等着他大展手脚。
他带着一个拖油瓶儿子,辗转在一个个出租屋里,每到无论如何再也拖不下去房租时,就不得不仓促搬家。有一次,他带着府太蓝住进了一个朋友家里,父子二人一起挤在沙发上,睡了一个多月。
每天清晨,当那一家女主人早早起床、进厨房做早饭时,府太蓝都会被一股难言的羞耻与不安牢牢攥住,出不了声,也动不了,只能假装睡熟了。
自己不应该存在于这里才对。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存在于世上何处。
仔细一想,十七年来,府太蓝所认识的唯一一个几乎不变的、最接近于“家”的地方,好像只有巢穴了。
……走吧。
他迈步走出隔间,在门外等着他的,依然是一个医院洗手间。
府太蓝没有要自寻死路的意思——毕竟府汉的清白与性命,如今正维系在他身上。
巢穴中的“圣路易斯医院”,是人流量最大的落脚地之一;从府太蓝所在的黑摩尔市区域打开通路后,成功落进“圣路易斯医院”的几率是很大的——当然,也不能少了一点运气。
他走出洗手间,穿过大厅,走向一楼护士台。
空空荡荡的护士站里,没有一个人影;等候厅中倒是坐着一个包裹着头巾、不住用眼睛溜他的居民。
十五岁那一年,府太蓝有一次险些死在巢穴里了。
假如有人告诉他,其实他那一年就已经死了,后来两年只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沉重梦境,府太蓝其实也不会吃惊的——他根本不懂,为什么自己仍然能活着。
两年多以前那一天,他也是像此时此刻一样,踉踉跄跄走进了“圣路易斯医院”大厅。
心脏在手掌里一下一下地跳,每跳一下,后背就溅出一片血;血雨淅淅沥沥,在身后流成一条小河。
“你这里……好歹也是医院吧?”
十五岁的府太蓝,趴伏在护士站台面上,以气声断断续续地说。“是医院……就该给人治病救伤……对不对?救、救救我。”
十七岁的府太蓝,假装没有听见身后那一个居民站起来,悄悄往他身后走来的细微声响,对护士台说:“我需要住院。”
在他低声把话说完后,当年与现在,都从空无一人的护士站里,响起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欸呀,你伤得很重啊。”
府太蓝“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两年前来过一次?”那个细小声音问道。
“是。”
“看来你对我们的治疗很满意?所以才离开了人世间的医院,特地来到我们医院看病?”
“……是。”
“那你知道,我们医院收取什么事物作为住院费吗?”
“我知道。”
细小声音似乎满意了。
“那太好了。记住,你住院以后,后悔也没有用了噢。就让你……唔,就让你住到26号早上吧,怎么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