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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人嘛,有时候不犯贱心里难受

    檀宜之的 last day,并不比其他人走得更热闹。
    前两天他就被通知,要提前把办公室收拾出来,方便接替他的闻守仁尽快搬进去。以往组织聚餐一类的场面活都是他负责的,所以现在没人记得再给他维持场面。
    倒是安吉拉还特意感谢他,“没想到是你先走,谢谢这段时间来的指导,我学到很多。”他们这批实习生倒是因他的祸得福,腾出一个空位,挨个升,就意味着多一个转正名额。
    檀宜之道:“我也很感谢你,坚持每天买 manner。”manner 多人装的纸盒子,很适合离职收纳。安吉拉囤了两个,全贡献出来给他。
    闻守仁靠在门口,看他把最后一个衣架收好,不咸不淡,道:“你不会误会我吧,康顺的项目我没有抢你,实在都是意外。其实你伤到一只眼睛并不影响工作,唉,我真应该帮你说说情。”
    “好啊,那你现在去。”檀宜之冷笑,凑近他,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失去的是女儿,你要清楚这一点。现在,送我去电梯,大声说,你对你对我女儿的事很抱歉。”
    “凭什么?”
    “因为你需要竖立一个好形象,假装和我的关系不错,否则你接手康顺时,容易被说摘桃子。你要是不在意,那我就走了。”檀宜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笃定鱼已经咬钩,道:“说的大声点,请再帮我按一下电梯,谢谢。我说了请。 ”
    闻守仁与他素不和,他把康顺的项目完成大半才离职,闻守仁自以为顺手捡了大便宜。人在得意时总想面面俱到,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也不费力。显然他还不知道公司要被合并的消息,以为上了船,倒没想到是泰坦尼克号。
    另一个未解之谜也有了答案,难怪领导层豁出老脸也要保住小王,都闯出菌子杀手的大祸来,还是轻拿轻放。这个人情是即取即用的,按计划明年就要走合并流程。如果领导们在新的派系斗争里落败,小王父亲这张牌就能打出去。
    玩金融,玩得粗浅是玩数字。玩深了,玩的是人情与政治。
    檀宜之故意装出怅惘浅愁,好像他的镇静不过是落败者强撑的体面。闻守仁不禁更得意,果然热情周到地送别,在电梯前惋惜地说了许多临别赠言,又是一个重音,感慨道:“你女儿的事,我真的是太为你难过了。”
    檀宜之笑道:“谢谢你,我已经挺过来了。”演得入戏,闻守仁甚至还拥抱了他。
    回家之后,他丢掉了眼睛的纱布。邮箱里有封新通知:他的终面被取消了。
    那个老太太的手术已经做完,杨浔处理得很精细,再过几天就出院了。他们虽然在本地没什么亲戚,但病房里总是很热闹。住的是四人间,其他床的患者也爱听他们拌嘴,免费的相声。
    老头子给她开黄桃罐头,一边喂一边和对床吹嘘。他说起自己在村里有多风光,道:“我出门都专车接送。”
    老太太打岔,道:“三轮车,有时是运鸡的卡车,谁去城里到来我们家问,要不要捎一程。”
    “谁见我都请我吃饭。”
    “就一菜,酸菜。”
    “谁见我都叫一声哥。”
    “应该的,你名字里不就有个‘哥’嘛。”他全名叫洪全哥。
    张怀凝站在门口也笑,做脑电时有个意外发现,不知对他们算不算好消息。她拿了一本德语字典到床边,在白纸上写了五个单词,谎称是术后测验,让老太太记五分钟,看能不能默写。她拼写无误,就是有的字母没写标准。之后是十个单词,十五个单词,最好的记录时五分钟记下二十个单词。
    张怀凝道:“手术没什么问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是个语言天才。”原本担心她是颞叶癫痫,但脑电波形很反常,不符合任何一个典型波形,她也没有临床表现。后来问她当时的感受,她说无聊,忙着看字,像绣花一样绣进脑子。竟然是仪器上的英语标签和品牌名。她可以完全背下。
    老太太道:“咱们村也没几个认识外语的。有本事的都出去了,不回来了。”一听不是身体问题,她就大松一口气。
    张怀凝却惋惜她错过了很多。世界上总有多语言天才,研究也并未发掘他们大脑的精妙所在。美国就曾有个清洁工,掌握了 24 门语言。可天赋也需要挖掘。
    如果这老太太出生在大城市的富裕家庭,或许能成为知名的翻译家或是其他人才。但她只是个农村妇女,她出院后只是继续去种地和养鸡。
    张怀凝送了她一本英文字典和几册儿童英语入门绘本,带图画,看着也能解闷。老太太兴高采烈学起外语来,还对老头道:“医生夸我了,你可算捡到宝了。”
    她午休时也会教老太太外语,却暗含不忍。老太太学得飞快,已经能读几百字的小故事,如果在年轻时,只会更出色,然而此生的天赋已被浪费。她甚至都没法拿他们当科研对象,他们不日就将回村里,并且此生不会再来。这个世界又怎会知道出过这样的天才。
    这天她因事迟到了,进病房时却见钱晶晶在代班教书。她送了本原版的《傲慢与偏见》,又教她用百元机上的语音读书。老太太问,这书是讲什么的。她说,讲男的女的乱搞男女关系。老太太说,那不错,她爱看。
    事后,张怀凝对她感概,道:“她现在才学是不是太晚了?回去后会不会难过浪费了人生?”
    钱晶晶骂她,“你想多了,庄稼人没那么矫情。有一天过一天,不是大的成就才叫有意义,今天比昨天好,就叫意义。你没见过死人吧?我见过。”
    “那时候我老家还分大集体和小集体,吃国字头的饭,就是光荣。有个人,在大集体当干部,领导百来个人,孩子在职工专属的小学读书,他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先是妻子,再是他,都下岗了。他本来就是个酒蒙子,白的黄的都喝,最看不上喝格瓦斯的。那天他穿着工作服,喝了家里最后瓶白酒,就从十楼跳下来。那酒本来想拿去送礼走关系的。那个人是我爸。”
    “后来呢?”张怀凝的声音冻住了。
    “我妈那时候靠摆摊赚钱,带着我去认尸。晚上她还给饭店刷瓶子,回家一哭,刷好的瓶子又碎了两个。天都塌了。然而没事,还是那么过来了。我爸觉着下岗了,不光荣了没意义。我妈觉着把我养大就是意义。”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和你说这些,就是忽然想到了。你估计也觉得我挺没意义的,户口都才刚着落,混得肯定没你出息。”
    “你是不是不想我走?”张怀凝顿时明白她为什么近来总避开自己,原来是一份近乡情怯的心。
    “我管的住你吗?”
    “试试看,你说了我会听。其实我也觉得认识你们很有意义。我没什么家能回,想起朋友让我能坚持更久,来,抱一下,晶晶宝贝。”钱晶晶嫌肉麻,骂骂咧咧推开她,红着脸就跑了。
    犹豫再三,张怀凝还是去要回了辞呈。 秦主任竟然没给,反而斥责道:“想通了?要把辞呈要回去?拿我这里当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张怀凝道:“对不起,是我莽撞了,主任。”
    “不要说这种空话,我要问问你到底一开始怎么想的,现在又怎么改主意了。把脑子里的条条框框理清楚,不然早晚还要再犯。”
    辞职也难,不辞也难,没想到还会被抽查思政。张怀凝只得承认,“其实我没太想清楚,今年太多的事一起发生,我难以承受。这次输入性鼠疫一共两例,到我们院那个病人活下来了,还有一个没去医院,在家里死了。他们是同一个旅行团的,一个是大学情侣出去玩,还有一个是中年人省吃俭用跑这一趟。人生没什么公平,我有时也会想,是不是抓在手上的才是真。”
    “人就两只手,抓住些就要放掉些。这是很公平的。一辈子有起有落,像跑马拉松,到最后靠的就是韧性,说忍也是忍。忍到最后,到了终点,凡事就有了回报。”
    “可要是忍不过去呢?”
    “忍不过去也要忍,所以人发明了希望。人生很快的,十年二十年,眨眼就过,有个目标朝前看,坚持下来不难。”秦主任把辞呈推给她。她拿了回去,又见冷医生的辞呈还搁在一旁。
    张怀凝约郎先生见一面,专程穿了最好的一条裙子。郎先生一瞄见她便笑,势在必得,去牵她的手,忽然又生出一丝厌烦。既然已经得手,那她就算有千般个性,也变得泯然众人。
    不料他的手还没碰到实处,她轻巧一躲,避了过去,后退几步,两手背在身后,轻飘飘道:“多谢郎先生的厚爱,我左思右想,还是不劳烦您,更无福当您孩子的继母。为求郑重,我觉得还是与您面谈为好。”
    “怎么就改主意了?”
    “还要多谢您的一番话,帮我指明方向。我决定留在公立,哪怕明确与我舅舅翻脸,并且没有任何回报。我也认了。您说的很对,我是时代的产物,这段时间我才发现最在意的是人与人之间微弱的联系,我没办法把医疗做成服务业。”
    “你说这么多,对我有什么好处?”他依旧在笑,笑意里尽是发作边缘的忍耐。
    “好玩啊。得罪了我舅舅,他肯定不会罢休,我和院长的关系也一般,以后全是问题。您说要和我发展感情,未必是认真的,可挑选的对象有很多。真要是认真了,您会少个乐子看。一个人要是完全没理想,也就不过如此。一个人要是眼里只有理想,多半也疯了。只有我这样的人,会一直为了理想挣扎下去,狼狈得不行。生活都是要对比的,没有穷,怎么显贵。没有我的狼狈,怎么显得旁的体面。”也算看透了他,情感上的枯竭,他比她更明显,生来什么就有的人,百无聊赖是常态。他对她的游刃有余的风度,多半也是某处的心力不足。好处是他不至于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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