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救第76章土葬

    小小的人穿着宽松的衣服，长长的裤腿卷至脚踝，露出一双大了两个码子的草鞋。
    小女孩很瘦，眼睛却很大，黑咕隆咚的眼珠直直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一个年级稍长的男人被人拦住，人群中有人发问：“村长，张霞男人死了，她怎么也不回来看看？这还不让立墓碑，随便挖了个坑埋了，万一以后他家里人来寻他，我们怎么解释？”
    被围在中的村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抹了把脸，加大了音量：“他本就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和张霞结为夫妻也是他故意为之，若日后有人问起，你们就称没见过，以后也不要再提及此人了。”
    “那青黛怎么办？”问话的是一穿着粗布麻衣的妇女，面色偏黑，神情里流露着担忧。
    “张霞不愿带她，把她交给张大屈吧，他家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总要给孩子一条活路的。”
    村长说罢，朝坟头边的小女孩招手。
    她不过才八九十公分，小小的蹲在那里，像个糯米团子。
    “青黛，快过来，到村长爷爷这来。”
    女孩回头看向和周围边土地颜色不一的土块，指着土包喊：“爸爸……回家……”
    先前问话的妇女扭头吸哝了下鼻子，挤开人群蹲在她面前：“青黛，大娘带你去姥姥姥爷家好不好？你小兔姐姐也在，有人陪你玩了，以后再也不用一个人整天呆在家里了。”
    小女孩不是很理解她的话，但听到有人陪她玩还是很开心，她再次扭头看了眼土包：“爸爸呢？”
    “爸爸去地底下工作了，等工作结束，他就会来看你。”
    村长叹了口气，对着李大娘道：“你带她去吧，和张大屈说，我会给他申请张霞男人那块田的农作物良种补贴，让他养着先。”
    李大娘应了声，拽着游青黛的小手往村里走，小女孩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帮忙的都是村里人，对她的遭遇无一不感到同情。
    人群里突发感叹：“当初张霞男人来村子里的时候，穿得破破烂烂的，兜里连一毛钱都拿不出来，我们喊他穷小子。他没身份证明，只和张霞办了婚礼，那之后我们又喊他张霞男人。他也是个可怜人，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来自哪里，要去哪里，只说自己游走到我们村有了羁绊，便给孩子取了游这个姓。”
    “现在倒好，这孩子真的开始游荡了。”
    众人一阵唏嘘，有人说出了村长的顾虑：“张大屈养着大女儿张红的孩子，家里本来就揭不开锅，之前张霞男人耕种，两家还能有口饭吃，如今他一走，张大屈就算拿着补贴，怕是也不愿养两个外姓的娃。”
    “他家没那个命，生的男孩全都夭折了，反倒是两个女娃皆活得好好的，就是不恋家，出了村都不乐意回来了。”
    “行了，少说两句。”村长打断他们，“都回去干活吧。”
    小女孩拖沓着草鞋，跟着李大娘走了大半个村子，停在了一户土墙外。
    李大娘没直接推院墙处的竹篱笆，反倒是先朝里头喊了声：“兔儿姐，你阿公在吗？”
    林小兔正在院子里玩沙子，听到动静抬头，瞧见她牵着的女娃娃，脸色瞬间变黑：“不在！”
    每次游青黛一来，她的吃食就要被分走一半，这是又来讨吃的了，怎么还没完了。
    “兔儿姐，你把门打开，你青黛妹妹来了。”李大娘不好直接开门，只能劝她。
    “她来干嘛？她爸呢？又去地里干活了？昨天来吃了两顿饭还不够，又来骗吃骗喝。”林小兔比她大几岁，自我意识很强，又是留守儿童，心思也比旁人细腻一些。
    她这般抵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李大娘只能使出杀手锏：“兔儿姐你看，这是大娘去镇上买的水果糖，青黛妹妹说都给你吃，你开开门，让我和青黛妹妹进去等你阿公，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林小兔站起身看她，见她扬了扬手中五彩斑斓的糖纸，思量了一番，走到篱笆处开门，刚打开个口，张大屈就从外头走了过来。
    李大娘将水果糖递给林小兔，又捻了一颗给身边的娃娃，抬头看见他，便想着将话说清楚：“张大哥，青黛父亲的事……”
    她的话刚出口便被打断，张大屈推搡林小兔进门：“他的事我听说了，你们让张霞自己带回去养吧，我们养不起。”
    “唉，张大哥，霞妹那丫头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她的志向就是进城，根本不会为了这么个娃娃回来，你总不能看着你老张家的血脉饿死在外头吧？”
    “她姓张吗？她连自己该姓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让我们两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养她？”张大屈敲敲手中的锄头，骂得口水乱飙。
    “你也不用管她，她要真命大，吃草根喝露水也能活，不能活就是她的命，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张大哥！”李大娘也有些生气了，“她到底还是个孩子，连话都说不全，你让她自己一个人怎么活。”
    “村长说了，将张霞男人耕作的那块地分给你们，还会给你们申请良种补贴，每个月也有几百块，你就踏实养着，有困难我们左邻右舍能帮衬就帮衬，别欺负一个女娃子。”
    卓文英在屋内听了全貌，按捺不住走了出来：“该养的该养的，他老头子是气霞妹，就算没那块地和补贴，也该是我们养的。”
    青黛扯着糖纸朝她笑，甜甜地喊着：“阿婆。”
    张大屈还想说什么，被卓文英一瞪，有不满也将且咽了回去。
    “诶，青黛，到阿婆这来，有阿婆一口吃的，便饿不着你。”
    李大娘又闲聊了两句，和几人告别。
    她一走，张大屈就咋咋唬唬地嚷了起来：“你个死婆娘，是嫌家里还不够穷是吗？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生了孩子就甩给我们，是生怕我们走的不够早是吧？”
    “这会儿变成我生的了，红儿姐霞妹哪个不是你的种？”卓文英懒得和他吵，自己压灭了火星。
    “行了，兔儿姐不是大了吗？明天让她跟着你去下地干活，我去拾掇霞妹男人那地，种点蔬菜番薯什么的，总能过活下去，等青黛再大点，也能去地里干活，你就当没有那两个女儿吧。”
    “给我！”林小兔抢过游青黛手中的糖纸，将她一把推倒在地，“别想再打我零食的主意！”
    游青黛摔了一屁股墩，愣了一下，抬头却笑盈盈的，看得二老都不自觉颦眉。
    “爹都死了还笑得出来，真是个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