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我的学生，更像是我的老师

    “你觉得我们在身价上是不同的，但你为什么内心深处却只信任我。人与人之间，利益之外的真诚，是生命的必需品。”——阿音
    一
    “啊啊啊，完了，7：30了，今天第一天上班要迟到了。闹钟为什么没响！”阿音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突然想起来，哦，昨天晚上怀念青春去了，哪还记得定闹钟，瞬间原谅了自己。
    忙着生存都不易，哪里还有时间想着生活与爱情。
    赶紧起床，洗漱。随便拎起一袋面包，出发。
    一个半小时的地铁路程，在首都这样的大都市里，不过是无数个普通人的日常。地铁站里的上班族，人人都像是在参加动作并不标准，但速度可喜的竞走比赛。阿音早已习惯了这种紧张的状态，她觉得生命就该以这种速度前进。
    上地铁就像过年包饺子，一定要把包子皮使劲捏紧，再捏，饺子馅儿千万不能露出来。人也如此，使劲挤。她最惨的一次，是上地铁后，下一站成功被人推下，那一瞬间，车厢传来各式伴着同情、尴尬的眼光，她只是笑笑，然后冲着那一节车厢的人儿们挥了挥手。
    一站又一站，经过多次换乘的奔跑后，终于到达了单位。阿音的这份工作，是一家私立的外语培训机构，培养的学生都是去国外读初、高中、大学的。据说这群能来这里上课，负担起高昂学费的孩子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是爸爸妈妈这一代拼命挣钱，入列成功人士，要么是爷爷奶奶那一代早已打下了江山。
    到单位之后，阿音向前几天面试的陈莹老师报道。陈老师气场强大，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交代的清清楚楚，阿音不由的发自内心地崇拜：这就是职场女强人的样子吧。
    随后，陈老师带领阿音见过团队。“这是咱们新来的实习老师林音，长得好看之余，能力也很强，属于学霸级的类型，让我们热烈欢迎林音来到我们海学大家庭。”
    领导就是会说话啊。林音性格其实偏内向，这要放在以前，她的脸早就红了。但幸好学了多年的英语，多次被逼着在台上做演讲，所以她学会了稍许的镇定。
    “大家好，我是林音，非常荣幸能加入到海学，刚刚陈老师把我夸的太好了，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刚毕业，有太多需要跟大家学习的东西，希望以后大家多多带我，一起愉快共事。”十几位同事都非常给面儿，还来了一波掌声。
    一切貌似都很融洽，但是林音自己心里最清楚，她最不会做人，更不会像别人一样能说会道，也不知道如何建立让彼此都舒服的相处模式。除了真诚与认真这两样东西，她目前没有游刃有余的品质，最欠缺的便是人际交往的能力。
    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是一位叫张帅的老师带阿音熟悉公司的流程制度、教学内容，一周之后让阿音带学生，不正式带课，助教兼班主任的性质。这位张帅老师，自己也在备考国外的考试，所以工作也是暂时性的，对接的很是流畅。
    一周之后，公司给林音分配了三位学生：韩珏、张灿、谢阳。他们三个均在17岁左右，都在为明年出国的考学做准备。三个人年龄相同，目标一致，然而性格却大相径庭。
    韩珏是阿音第一个接触到的学生，也是她绝不会忘记的学生，因为这个学生，让她第一次产生了阶级的觉知。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有些许公子哥的气息，但是由于家教较好，能较好地压制住自己，懂得谦逊的理，不过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孩子，偶尔炫富其实也属正常。
    张灿是个极其调皮捣蛋的学生，他经常搞恶作剧欺负阿音，阿音虽说是“老师”，但是属于老实型人格，以前跟朋友一起玩耍人的游戏，她永远都是最笨、等耍的那一个，她每次都笑笑。韩珏每次却能立马就反映出来，还多次要揍张灿，为阿音出气。
    谢阳虽然也只有17岁，但是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后来阿音了解到，谢阳从小学艺术，目前已经达到了可以开小型画展的水平，父母从小便培养他跟人打交道的能力，再加上这孩子有天赋，行为处事已经相当让人感慨。
    在之后两个月的时间里，阿音与三个孩子混的已经很熟了。
    “哇，你英文怎么能写的这么好，太酷了。”阿音在给韩珏讲解语法，帅气的笔法，让韩珏忍不住脱口夸赞。
    无论什么时候，自身有能拿出手的亮点，才是最不可替代的。阿音在20多岁的人生中，对这句话，已多次感同深受。
    “老师，刚刚雅琪老师找你好像有急事。”张灿着急忙慌状。阿音赶紧跑出去，没过2分钟，回来傻傻地说：“他没找我啊。”韩珏一个鄙视的眼神看向张灿，说，“别搭理他，他耍你呢。”
    恶作剧的主角在一旁笑的，就好像自己通过了考试一般。
    韩珏又抱起书坐在阿音的旁边，求教道：“阿音姐姐，你的听力一定很好，你给我讲一些对于你来说，最实用的技巧吧，我只要最实用的。”真是个务实的孩子。
    阿音甩给他四个字：“精听，坚持”。然而，越是简短的技巧，没有长篇大论的唠叨，反而起了奏效的神秘效果，人性啊，总是如此。阿音看着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忍再逗他，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锦囊妙计，倾囊而授。这孩子还真较真儿，从阿音告诉他方法后，没有一天落下。
    谢阳主课结束之后，时常来找阿音老师聊天。他给阿音偷偷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给她看，阿音不禁感慨：“哇，这究竟是我太美，还是你这艺术家的拍照艺术牛呢。”
    “那必须是我们阿音老师美。”两个人同时笑起来。谢阳仿佛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他无比自律，从来不需要额外的监督，清晰地知道学外语，对于自己是一个绝佳的人生助力工具，而艺术是他的挚爱。
    阿音和谢阳一起下楼买饭，这栋楼里还有许多其他公司的人，坐电梯到一楼时，阿音像往常一样，按住电梯的开梯钮，等所有人出去之后，最后一个出去，这是阿音意识里的礼貌，她不仅为这种行为感觉自豪，还时常教育比自己小的孩子，要有这种服务意识。
    谢阳看到这一幕后，向前走快了一步，只留给阿音一个背影，然后假装极其随意地说：“其实，不用这样。”然后微微笑，似开玩笑。但阿音却再也没有忘记这个场景。是呀，真的有必要这样吗，后来的阿音时常这样问自己。自己20多年的人生，做事情永远都在照顾着别人的情绪、感受，努力做着一个谦逊、善良、别人眼中的好人，但她却在一个17岁的男孩子身上，看到了某种称为“自尊、自信”的东西，那是她内心深处一直以来的渴望。
    阿音过来这边工作，也已经有些许时日了。这几个月来，她兢兢业业，不断创新助教方法，尤其得到了领导的赞赏之后，她更卖力了。她不断“出台”新的管理方法，摒弃旧有低效的方式。在多位领导的肯定下，她的工作能力在公司迅速得到了认可。然后只想在这里安心准备考试的张帅老师，丝毫没有做好迎接这样一个“卖力”的同事，各种改革措施，挤压着他的时间，占据着他的精力，只是刚毕业的阿音还沉浸在“拼命工作，得到肯定”的喜悦之后，哪里注意到这些。最后，张帅老师提出了转校区。这个时候的阿音还不明白，有时候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会搅乱多少人的舒服姿态与正常工作，自古唯改革与革新最难。
    “关于我们刚刚讨论的校区活动，你们都有什么意见吗？。”工作群里，新来的校区负责人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这也是一新官上任，阿音对大家私下的窃窃私语早有耳闻，都认为她并不懂业务，却一直在做瞎指挥。但阿音很是奇怪，所有人都有意见，都有不满，却无一人说出他们的真实想法。阿音从小崇尚拜把子的仗义之情，内心还满是“公平、开放”的企业文化精神，便代表了大家在群里表达了各种意见，她本以为会有人帮她说话，然而没有一个人。她带着替大家出头的意念发出去的意见，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她把新来的领导惹了。
    所有人的沉默，让阿音一天沉默寡言，下午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委屈地哭了。这一幕，恰巧被韩珏看到了。熬不过他的再三追问，阿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讲了一遍，说完之后，好受多了，内心还想着，老师对着一个高中生哭，真丢人。他也不会懂的。
    只是，接下来的对话，让阿音无以为答。
    “你当时要发出那条消息的时候，脑子里是怎么想的？”韩珏问。
    “我知道大家都对她的方案有意见啊，但是没一个人说，我想着没有人敢说，那我就替大家把实话讲出来，所以就发了。”
    “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说，就你说。大家都不说，就你说。”他语气严重了些，空气沉默了10s，“你知道什么叫‘枪打出头鸟’吗？”阿音内心是不服气的，但却貌似觉得哪里有道理。
    她倔强地发表着自己正义的言论：“我不想跟别人一样，我有话就想直说，明明有意见，就直接说出来。我不想做一个虚伪的人。”
    “你要知道，有的时候，当所有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必然有大家的理由。只有没脑子的人，才把直来直去说实话，当成一种骄傲。有的时候，新来的领导想做一些新的动作，必然也有她自己的理由。而且，你要记住，所有能做到高层领导位置的人，一定有其过人之处，他们能考虑到的不会比你一个新入职场的人少。”韩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教育，阿音除了沉默，也不想再回怼，只是内心依然不服。这个世界的真实去哪里了？这个时候的阿音还没想明白，有一种东西叫“情商”，那不是虚伪，而是人与人相处，让彼此都舒服的一种智慧。
    阿音跟韩珏告别，无论如何，被一个小孩子教育，竟似乎有道理，这件事终归有些不爽。她想回家自己静一静。
    二
    第二天。
    阿音挣扎着睁开迷糊的眼睛，半睡半醒的状态最难受。她昨天晚上失眠了，一般过了凌晨两点还没睡着，那一晚上都要交代出去了，大约在5、6点天亮之际，才开始进入睡眠状态。
    失眠是痛苦的。但阿音知道，在这座城市里，有无数的人比她还要焦虑、难过，甚至在她还能躺在舒服的床上思考人生的时候，有很多人还在外面扛着冬天的寒风，整夜整夜睁着眼睛工作。她已经算是很幸运的，她只是偶尔想不通事情的时候，睁着眼睛失眠而已。
    她看了一眼手机，“啊”的一声穿墙而出，不知道的邻居还以为家里被抢劫了。
    已经中午11点了。手机里大约有6、7条消息，2个未接电话。
    “阿音老师，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呢？我问了一圈大家都没你的消息，打你电话也不回。”来自领导的慰问。
    “你今天怎么没来？我的单词谁听写？”“请假了？刚刚问了李燕老师，她说你没请假。”“失踪了？昨天的事情打击到你了？这么脆弱？”......一条又一条来自韩珏的消息。
    “一个大男孩，想的怎么比女孩子都多，真能猜。”阿音嘟囔着，“我怎么可能这么脆弱，多大点儿事儿呀，我是你的老师好不好。”但是话又说回来，都已经11点了，今天不妨调休一天，也给自己放个假。
    “领导，真不好意思，我昨天晚上肠胃炎......难受了一晚上，没怎么睡觉，现在刚刚醒，我申请调休一天，拜托您了！太抱歉了，没提前请假。”阿音怯怯地回复着，字字斟酌，礼貌到位。毕竟刚上班，撒个小谎内心也满是不安，生怕被识破。
    “我怎么可能这么脆弱！我昨天晚上吃坏肚子了，肠胃炎！我今天休息一天，你让李燕帮你听写下午的单词，听力今天继续练习，不许偷懒啊。我明天去检查。”阿音给韩珏回复道。既然决定撒谎，口径得一致吧。
    可是撒谎真的好吗？阿音又开始对自己进行道德谴责了。“仁义礼智信”这一套理论，也真是魅力十足，影响过大。算了算了，再这样纠结的性格，早晚有一天得把自己折磨死，哥哥说的话真对，改变简直太难了。
    林山是阿音的表哥，比她大8岁，她凡事想不明白的时候，总会给林山打电话求解。林山有一次实在受不了阿音的纠结了，对她说：“阿音啊，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这其实也不怪你，从我们这地方长大的，特别是应试教育背景之下长大的孩子，都有的一个共性，就是脑子里全是条条框框，觉得什么事情都有对错。对错都是人定的，哪有那么多标准、规范？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等你慢慢长大，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阿音从那之后，慢慢开始觉知自己的思维。后来发现，确实是这样，自己做事情，总害怕做错，丝毫没有别人家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但她已经在努力改变了。
    手机微信震动。“这样啊！那你现在没事了吧？你在家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你的几个学生今天我安排老师负责，放心哈。”领导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既然今天休息，不如去雅雅公司附近吃个午饭，也好久没见她了。阿音的念头一冒出，消息已经发了出去。雅雅比她大两岁，早工作两年，她们是在大学一次国际志愿者活动认识的，后来在一座城市离得也不远，便有了更多的交集。
    “太好了！好久没见了，我也想你了，你这消息发的真及时，我差点就订饭了。快点儿来，到了给我说。”雅雅跟阿音一样，北方人，为人比较真，说话比较直。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终于吃上午饭了。
    “真是太久没见你了，不过上次你说你去实习，怎么样啊？”阿音就知道，女孩子之间的聊天，一定离不开追问。只是也太快了，饭还没吃两口呢，就直奔让自己最不想谈的主题。
    “嗯，还可以，同事都挺好的。你呢，工作还顺利吗，找男朋友没有，嘻嘻”。
    阿音想把话题转移，不记得哪本书里讲过，大家都爱讲关于自己的事情，最好的沟通方式，就是倾听别人滔滔不绝讲自己。如果你想要别人觉得你是一个特别会沟通的人，便用疑问句一直引导她讲解关于自己，如果她讲了两个小时自己的事情，哪怕你在这个过程中，只问了几个问题而已，在她的感觉里，你也是最会沟通的人。
    据说这是人性。
    市面上教人如何与人沟通的书籍，阿音基本都看遍了，目前火热的短视频，随便一翻，也全是这些耳熟能详的话。阿音也曾觉得是心灵鸡汤类，只可惜，经过无数次验证，人性果真是进化最慢的。不过阿音目前还不能驾轻就熟，人性的初学者一枚。
    果然，百试不爽。
    雅雅开始谈自己的近况。“哎呀，你还真别说，我有可多要吐槽的地方了。我们领导们真是太讨厌了。一层层的领导，各有各的想法，很多工作想法形成方案报给领导，然后一遍遍让你改。刚刚我出来吃饭之前，又让我改。我最近也在关注别的企业，想找份工资高一些的跳槽。我也是工作了这么两年才知道，好多人都是靠跳槽来涨薪的，我公司一个姐姐，这么多年的每一次涨薪，都是这么实现的。”
    阿音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她的职场经验确实还少，听听雅雅过来人的一些想法，很多时候还是很有帮助的。“那你好好关注，换一份更满意的工作，你这么优秀，一定没问题。男朋友呢？有没有人追呀？”阿音坏坏一笑，大快朵颐，跟许久不见的朋友见一面，还是很开心的。
    “哈哈哈，嗯，有个男孩子，我觉得还不错，貌似是在追我，但是还没正式表白。我现在也不着急找对象，先忙自己的工作吧。我觉得这个时代，女孩子还是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的。我上班之后，听到好多人感情都不顺，结了婚的哥哥姐姐好多都离婚了。而且现在离婚率都达到百分之五十有余了，我真是心肝儿颤。还不如先自己好好生活呢，宁愿晚点结婚，也不愿意早结婚早离婚。我们还年轻，不着急。哈哈哈哈哈，仗着年轻的资本，还能再自由两年，打拼好自己的事业，女孩子一定要自己多赚钱，最靠的住的，永远是自己。”雅雅越讲越有激情。
    阿音对于雅雅的观点内心是赞同的，她明白女孩子要独立，雅雅在这一点上，一直是她的榜样，这也是为什么她们能成为好朋友的一个原因。好朋友之间也是满足吸引力法则的。
    但她还是期待爱情的。
    “别只说我了，说说你吧，有没有什么八卦给我听。”阿音正好已经吃饱了，而且随着越聊越放得开，她也乐意跟雅雅讲讲自己最近的一些感受和疑惑。“我最近去的那家实习公司，这里的学生给我很多不一样的感受，我觉得他们跟我从小到大接触到的人，都不太一样。你知道吗，才16、17岁的孩子，就懂得各种人情事故，懂得权衡利弊，懂得取舍，明白为了自己最终想要达成的目标，暂时放弃玩乐转而坚持自律的价值。他们的言行举止都跟我之前身边的同学，不一样。”
    雅雅吃了一口牛肉，没抬头，便问：“家里是不是都是很有钱，本地人吗？”
    阿音点点头，“是的，都是家庭非常富有的，才交得起那么高的学费。我的实习工资才是人家一周的课时费，真是欲哭无泪。”
    “哎，太正常了。这个世界上，有钱人多的是。之前大家都在学校里，一起从公立小学、公立初中、高中读到大学，身边的同学65%都是家境差不多的，还有少数一部分家里特别有钱的，再就是少数一部分家里比较贫穷的。所以没有什么概念。而且，像我们这样只能埋头刻苦学习，通过高考改变个人命运的学生来说，在学校的干净圈子里，开开心心读个书，来场纯洁的心动早恋，就已经觉得是人生的全部了。”
    “对！说的太对了。他们这些孩子，女朋友都各种各样的换。太成熟了。”阿音插话道，韩珏老是跟自己讲他追的女孩子。
    “哈哈，太正常了，也跟在一线城市长大有关，人的思维跟城市也是有很大的关联的。他们的成长环境更开放。你看我们在北方长大，我们选择工作是不是也是受着父母老一套思想的压迫。另一方面来看，我们的父母也不是经商出身，也不懂那一套阿谀理论，所以你看咱们两个，就说话比较直，也不懂得委婉和转弯。”
    雅雅端起柠檬茶，喝了几口，继续说道，“其实很多东西，长大之后，自然而然就能意识到了，每个人都是慢慢这样长大甚至开悟的，只是，很多东西是得慢慢改变的，甚至成长中的很多东西，是一辈子的烙印。我们都要学会跟自己和解，然后多学习，让自己今天比昨天优秀，最主要的还是要幸福。”
    雅雅说完，看了一下手表，“哎呀，时间过的真快，我得回去上班了。55555，这次见的匆忙，下次我们约个完整的一天，去逛街买买买。”
    阿音哈哈大笑，“好的小姐姐，有你在真好。”
    两个人一如往常地彼此给了个抱抱，雅雅回去上班，阿音打算下午去练瑜伽。
    瑜伽看似轻柔的动作，却有着让人全身心舒展的奇妙魅力。”满齿不存，舌头犹在”的故事，巧妙地告诉我们柔弱如何战胜刚强，才有了“大道无形，道在口中”的永流传，在某种程度上，瑜伽的曼妙与舌头的柔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每当40分钟的瑜伽结束，阿音总是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宁静。阿音如此钟爱瑜伽，也许冥冥之中，正是因为，柔弱瘦小的她，深知自己需要不断磨砺这人世间的躯体，只有具备了强大的灵魂力量，才能在这个不知究竟为何而来的世上，活着。
    “真是愉快又舒服的一天”阿音回到家中已经晚上7点了，立马瘫在床上，想抓住最后的惬意时光，睡个好觉。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情绪有时来的快，压抑的人喘不过气，其实只要过了那股儿跟自己较真的劲儿，很多事情都自然而然就解决了。实在不行，还有等待时间的遗忘，这是阿音的绝招之一，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时常会告诉自己，再过60年，谁还能记得这件事。再痛苦一些，她会在纸上写：如果今天，真的是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了，你打算怎么过？哭一天结束吗？
    那是她经历过一次痛苦的恋爱之后，在濒临绝望的时候，意识不受控制，灵魂自己寻求解脱帮助她找到的方法。从此，她便有了面对痛苦的法宝。
    对于没有安全感的阿音来说，孤独、悲伤有时候是她的安全线，因为那个时候的她能像刺猬一样缩起来，再也不会有更惨的状态了，她反而觉得安全了。
    所以经历过一次职场上的小挫败之后，她很快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也做了好好的反思，对张帅老师的离开内心深处有些遗憾，只不过她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还是坚持认为，年轻的时候无论如何要努力打拼，哪怕自己累一些，哪怕触犯到了别人的舒适区，哪怕惹到了领导，也要做自己。“年少轻狂”“年轻气盛”这些词可不是白来的。
    不过，这才是真正的阿音。
    时间过的很快，阿音已经来到这里半年了。跟这些孩子们已经很熟了。
    “我就跟你说，那个女孩肯定不是很老实的。”韩珏边做阅读题，边抽出每完成一道题的时间，追着阿音聊天。“我之前看过她的签字，字很飘逸，你别看她平时在这上课，非常乖巧的样子，但内心深处，肯定......嗯，你懂的。”他把笔在右手间花样转，一脸坏笑，还欲言又止的样子。
    “懂你个大头鬼啊！”阿音立马怼了回去，“你自己看看，做错了几个，马上就要考试了，上次没过，还想再考几次？”
    “哎呀，我知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该过的时候自然过。我是认真的，我想追思奇，你帮帮我嘛。”人真是禁不住惦记，话音刚落，思奇下完正课，来到教室。
    平时叽叽喳喳的韩珏，立马变了一个人。装着认真做题的样子，眼睛偷偷瞟着妹子落座，他向阿音使了一个眼色。阿音没有搭理他。
    思奇是新来两星期的一个学生，长相甜美，乖巧听话，所有老师都很喜欢她，这样的天使女孩，青春期躁动的男孩子，怎能不动心。
    “我想加她微信，你帮我问一问，她认不认识我。这里的人应该都认识我，她认识我的话，我再去加她。”阿音刚站起来还没走出教室门口，韩珏的微信就发过来了。
    真是一个追女孩也傲慢的少爷啊。还得人家先认识你。阿音一撅嘴，关上消息页，这是来自女孩子的鄙视。
    下午正好轮到阿音给思奇辅导，结束了辅导课后，阿音跟思奇闲聊了会儿，没想到思奇自己主动先问：“阿音老师，这几天坐我斜前方的那个男孩，是叫韩珏吗？”阿音眼睛瞪大了，内心忍住笑，但还是没压制住惊讶的声音，“啊，是的呀，你认识他？”阿音故意扯着随意的语调。
    “不是很认识，没说过话，就是他老回头看我，我.....”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还挺帅的，哈哈哈”思奇也是个挺有意思的姑娘，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如果有机会，可以加个微信的，反正你们去的都是同一个国家，以后在国外，都是朋友，说不定还有缘分去同一个学校。”韩珏呀，我可是为你助力了。阿音心里想着。
    思奇点点头，“对，都是朋友，会有机会认识的。”
    第二天上午的正课全部结束后，阿音前脚刚来到辅导教室，韩珏就冲到门口，把阿音又拉回到外面，“我加到思奇微信了，上午就我俩在这自习，她问我为啥老看她。”韩珏满脸笑容，嘻嘻哈哈地讲述着，已经一脸热恋的状态。他继续说，此时也没人能拦得住这样一个心动的少年。“我说没什么，就觉得你长的挺好看的。她说你叫韩珏吧，我说你认识我啊，你怎么知道的！她说昨天还跟你谈起过我。我俩就加了微信。”你真是太给力了，真是我亲姐啊。改天我请你吃饭。
    “恭喜你加上了小美女微信，不用请我吃饭，你下次考试能顺利通过，不用再折磨我给你听写单词，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哈哈哈，一定一定，我一定好好考试，我保证过！”
    “所以现在赶紧去学习！”韩珏被阿音推着进了教室。
    三
    在走廊里，阿音回头的一瞬间，突然瞥见了谢阳的身影。
    好久不见的谢阳，难得今天来上课了。阿音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在校区看到他了。他在帮画室的老师准备一场大型画展，阿音在朋友圈经常看到他发各种抽象派的艺术画，阿音看不懂内容，统统称之为抽象派，偶尔会为他点赞。
    “阿音小美女，我的笔记本找不到了，你去帮我找一个新的呗。”张灿来找阿音，一口小混混的语气。
    “自己去办公室拿，下次我给你少听写20个单词。”阿音头也没抬，假装冷冷地说道。
    她早已看清楚，对待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对待欺软怕硬型人格学生的必要手段。
    果然，他乖乖自己去了。
    这半年在阿音的“假装严厉式”管教下，他渐渐地很听阿音的话，成绩在一步步提升，领导对阿音能管得住这个孩子，很是欣慰。
    其实阿音不是真的对他冷，只是这是一种能管住他的方法，必要的时候采用必要的手段。阿音在内心深处其实是心疼这个孩子的。后来经过深入地接触，阿音知道张灿的父亲在前几年刚刚遭遇车祸去世，只剩下他和妈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杀妻杀母杀父杀兄杀人的人，只为了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钱”，多么残忍的心啊，那么多道貌岸然的躯体里，究竟住着多么凶狠的灵魂啊。
    那天，大家一起听听力，是一篇有关父亲的文章，这样一个爱耍人的“坏男孩”在全班20多个人面前，突然嗷嗷大哭的那一刻，他有多么想，用家里所有的钱，换回再见父亲的最后一面。
    只是，有的时候，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我们爱的人。
    也就是在这一天，阿音听说了他的身世，也明白了，原来所有孩子表面的顽皮、捣蛋，不过只是为了别人能多关注他一些罢了，他们是内心极度缺乏爱的人。
    谢阳上完小班课，来到教室，看到阿音老师在冲他微笑，一个箭步过去。
    “阿音老师，好久不见了。我猜你一定想我了。”
    “哈哈，老师当然想你了。画画得真不错，虽然我看不懂，但是觉得好厉害的样子。你以后绝对是世界上不可或缺的一个人才。”阿音发自内心地说道。她其实也好想从小的时候起便接触画画、音乐。只是后来通过看书才知道，就历史的维度而言，以前艺术都是贵族才能拥有的特权，再久远些，能碰触到书籍的人，都是宫廷中极具尊贵身份的人。
    虽说时代变了，可很多东西还是刻有历史烙印的。至少艺术依然不是阿音这种普通平民，能轻而易举从小得到培养机会的。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她觉得自己也拥有王子公主的一项尊贵特权，就是可以肆意的看书，而且可以如此自由地任由思想穿越时代，横跨学科，超越宇宙。
    阿音，总是能从所有的事情中，看到好的那一面。
    “哎呀，阿音老师讲出来的话，就是好听。”谢阳笑着说道，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得出来被人夸奖之后，他是真的开心。
    “我这次回来，打算认认真真冲刺了。下次考试一次性通过。只是......“他想说什么又停下了。
    “只是什么？”阿音好奇地问。
    “只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阿音老师了。”阿音一怔，她只觉得自己会很舍不得她的学生们，只是没想到，这种被人不舍的感觉，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人呀，真是感情动物。
    “嗨，多大点儿事儿，我会一直在这座城市的，等你回国，随时约我吃饭。”阿音拍拍他的肩膀，“先好好准备考试，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考出好成绩赶紧离开吗，哈哈，这是好事。”
    谢阳笑一笑，说：“哈哈，好！那我去冲刺了。”阿音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心生羡慕，有明确的目标、有更好的未来在前方招手，这种感觉真好，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有所改变呢。阿音心里这样想着，似乎心里有些什么火苗，但是并不太明晰，所以干脆就不深想了。
    日子在平静的过，两个月又过去了。
    阿音后来也陆陆续续接过一些新学生，工作都已经很顺手了。有一个叫杨恒的学生最近比较引起阿音的注意，因为自他来了之后，除了教学辅导之外，谢珏很少再缠着阿音，也几乎没有再跟她讲述他与思奇的趣事，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新朋友，所有的空闲时间都预留给他了。
    他们一起上下课，一起自习，一起吃午饭，时常能听到休息室他们两个人的高谈阔论声，后来又有一个名叫李响的新朋友加入他们的小团体，三个人迅速打得火热，似乎韩珏连思奇都无暇顾及了。
    午饭过后，他们常常在一个小的休息室谈天，声音吵闹不休，有学生向老师反映了不止一次。随着李响的到来，他们越来越过分，李响正大光明地抽烟，杨恒也抽烟，但是他属于非常谨慎型的人，从不当着老师的面抽。
    阿音不明白为什么，韩珏会跟他们要好到这种程度，也担心他们会不会把他带坏了。但她觉得自己不该过多干预。
    直到有一次，他们三个人声音太大，被学生反映给家长，家长投诉到校区，领导不得不重视这件事情，但是迟迟没有人愿意出面。一个原因是这些学生的后台背景，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在走廊上，在洗手间随意见到的哪个孩子，便是哪位重要领导的关系户。
    就在今天上午，阿音被王英领导偷偷叫过去，她就是后来转来的新校区主负责人。
    “阿音，郭凌霄是总部马总的关系户，所以总部安排咱们的老师必须认真关照，对她严格一些，家长群里要比其他同学反馈的更及时，出勤要记录的非常详细，每天都拍照发送到群里，艾特她妈妈，每次单词听写的正确率都要算出来，统一做周汇总，每周都要有一个明显的上升才行；还有，听力......”
    阿音后面的基本就没听进去，这种关系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刚接触的时候，阿音还挺敬畏的，认真跟着要求做，真是累的半死，一般这样的孩子，还比较叛逆，尤其难管，老师基本在这样的学生与她的家长面前，两边不是人。谁遇上这种关系户，一周的工作量，瞬间相当于一个月。
    依照阿音的本性，她极其厌恶这种事情。所以她今天心情其实特别不好。
    中午的时候，王领导又来了。
    “阿音，我们都知道平时韩珏跟你关系最好，你也能跟学生打成一片，可能也是因为年龄差的没有那么大，他们都把你当成姐姐，正是叛逆的年纪，你讲的话他们比较容易接受，你去跟他们讲一下，不要在学校区域抽烟，影响不好，而且小小年纪，抽什么烟啊，对吧，然后跟他们说，中午休息的时候，聊天可以，但是尽量控制一下音量，打扰到其他学生就不好了，对吧。”
    因为阿音算是今年的新人，而且她确实在跟学生的相处中，算是比较讨学生喜欢的老师，这么久了，也多少有些管理学生的经验和能力，所以领导要给她一个“历练”的机会，把解决“三人兄弟组”的问题交给她处理。
    阿音本不想去，但最后还是由于“听话”的本性，她还是没勇气拒绝领导。最后她还是同意了。“好的，英姐，我一会就去。”阿音强颜欢笑着。
    王领导表示很满意。
    其实，阿音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的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韩珏是这其中的三分之一。她还是挺不愿意看到韩珏这种状态的，总感觉跟他认识的韩珏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她也想知道原因。
    本来她就很不爽，当又一次听到他们肆无忌惮的大笑时，她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只听“嘭”的一声。
    四
    门开了。
    韩珏正巧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他抬头的瞬间，身体一个激灵坐直，下意识闪躲着。
    感觉顿时整个校区都安静了。阿音站在门口，她的喘息声都听得到，杨恒端坐在桌子另一面，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他脸上的黑框眼镜，坐实了他的严肃，脸上毫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在等待着这位擅入者做解释。李响斜靠在窗户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怎么了？你是找我吗？”韩珏打破了沉默。
    “咱们三位同学啊，你们能感觉到自己很吵吗？已经严重影响到别的同学了，中午吃完饭，很多同学都会午睡，你们可以聊天，但是麻烦安静一点。还有，校区禁止抽烟，你们把这当成什么地方了。如果不能保证安静，最好三位同学还是分开休息。”阿音直接忽略掉韩珏的问题，一口气倾泻而出。她是带着个人情绪的，只是没想到埋下了一颗巨大的炸弹。
    “我们怎么吵了？吃完饭本身就是休息时间，我们又不是在教室，是在休息室，怪也只能怪你们这房间的隔音效果不行，对吧。”好面子的韩珏，哪受得了自己的话被人无视，而且他觉得自己说的颇有道理，他说完，看了一眼阿音，又依次望向两位好哥们，似乎在等待他们给个回应，认可他的聪明才智。
    李响一言不发，只见他轻蔑的一笑，当场拿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望向窗外。
    杨恒依旧一脸严肃，只见他冲着阿音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的，老师，我们以后会注意的。”然后微笑。
    他的话音刚落，三个人同时齐刷刷地望向他。阿音自己也没想到，让她有台阶下的，竟是杨恒。
    阿音一肚子的气瞬间荡然无存，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关门离开了。
    之后再也没听到从这间休息室传来的吵闹声。
    只是那颗炸弹开始引爆了。
    事后韩珏气冲冲来找阿音，说他平时还经常跟哥们说阿音老师有多好，没想到她今天一点面子也没给他。阿音回怼了两句，说确实是因为太吵了，都有人来投诉了，还说了一句他抽烟的事情。
    没想到韩珏一下子怒了，他吼道：“你知道什么呀，我那又不是真抽。反正你这事就是特别不给我在朋友面前留面子。课我以后也不上了，我回家了。”
    他拎起书包就走了。阿音其实有些措手不及。隐约感觉到事情可能有点闹大了。
    阿音一直给韩珏发消息，但是没有一条回复，阿音心急如焚。
    谢阳正巧看到阿音貌似很着急，便过来问她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阿音实在无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谢阳讲了一遍。阿音叹了口气，“为什么你跟韩珏同样都是17岁，你就这么懂事呢，韩珏现在已经跟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孩子完全不一样了。”谢阳说：“你不用担心，他没有被带成坏孩子，他是故意接近他们的。他还没成熟罢了。”阿音一脸疑惑，瞪大眼睛看着他：“啊？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谢阳摇摇头，笑了一下，只说了一句：“因为我见过这种人。”
    谢阳转身去上课了，但这句话，阿音多年之后，都时常想起。
    两个小时后，有个人在微信里添加阿音为好友，阿音通过。
    “阿音老师您好！我是韩珏的妈妈，首先非常感谢这段时间您对我们阿珏的照顾，在群里的反馈您每次都特别负责任，阿珏也经常跟我提起您，说跟您关系特别好，今天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阿珏也是任性，直接赌气回家了。这个事情啊，我们也就不麻烦其他老师了，咱们私下解决就好了，我都跟韩珏讲通了，他在家吃过晚饭，会过去上晚课，到时候你们好好聊一聊。”
    还真是多亏了韩珏妈妈啊，这次阿音是真的慌了。
    她赶紧回复道：“太感谢您了，韩珏妈妈，这件事情也是我处理不当，可能还有更好的办法，我的管理经验还是不足啊，也给您添麻烦了！”
    韩珏妈妈回道：“刚毕业，都这样，慢慢来。阿珏回家经常爱讲你的事情，所以都感觉你是我们阿珏的好朋友了，我其实关注你挺久了，我还真是挺喜欢你的，我一直想有个女儿，只可惜啊，哈哈，所以我也觉得这都是缘分，今天就多给你讲两句，我也是一直在企业里，也经历过你的阶段，职场中啊，尽量少说多看，默默地学。女孩子啊，终归跟男孩子的成长方式是有些区别的，女孩子还是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这句话不是老土和过时，有一定的道理。所谓有女孩的样子，就是琴棋书画都要懂一些，然后一定要不断拓展自己的视野，提升自己的认知，见得多了，才能更有女孩子的底气。”
    阿音看到这么大一段文字发过来，心里并没有被人教育的不爽，相反，她有些感动，她觉得很多的话说到了她迷茫的心里。
    “好啦，我这是慈母心又泛滥了，哈哈，就说这么多吧，还是希望阿音老师好好帮帮阿珏的学习，他还是很听你话的。我们改天有机会再聊哈。”还没等阿音回复，韩珏妈妈的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非常感谢您，受益匪浅，一定谨记。我会的，下次考试，一定努力让他通过。再次感谢您的经验分享。”阿音怀着感激之情回复道。
    晚饭之后，韩珏来到了教室，阿音早已在等他了。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摸了摸后脑勺，冲阿音笑了笑。
    “我......”阿音刚要开口再解释一遍，韩珏已抢先，“我妈妈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阿音没有再说话。
    他把书包放一边，然后坐在阿音的斜对面，回过头来看着阿音，一脸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既没变成坏孩子，也没真的抽烟，我每次就拿一根烟，陪着抽，点燃，吸一口，但从不吸进我的肺里。”阿音看着他，作为女生，她从来没办法理解男生这种“不抽烟”的方式。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杨恒他们走那么近吗？我一开始也是无意中了解到的，杨恒的爷爷，你知道是谁吗？杨氏集团的创始人！”韩珏激动地说道，而后停顿了一下，似乎希望阿音给他“天呐”般的尖叫声。
    “杨氏集团你不会不知道吧？现在我们身边的紫溪广场、金源房产等，很多都是他家的产业。”没等到期待中的反应，他追问，并自问自答。
    “我知道。”阿音虽没表现出来震惊，但杨恒的身份确实是她没想到的。著名的杨氏集团，名下的产业已链接到无数平凡人的生活之中，无人无知，无人不晓，阿音再平凡，也还是听说过的。
    “杨恒给我讲了很多他爷爷的故事，杨老爷子之前也不是帝都人，一切白手起家，把苦都吃遍了，才打下了一片自己的天地，后来他爸爸再努力一些，到杨恒这一辈只管坐享其成就可以了，但是你看杨恒，他其实很拼命的。”
    “李响家虽然属于暴发户，但是现在他家的资源、背景也是不容小觑。我跟他们交朋友，无论以后在国外，还是再回到国内，都是极其有帮助的，你懂了吧，所以投其所好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要想融入一个圈子，他们抽烟，我怎么能不象征性地抽？你知道我第一次跟他们一起抽烟的时候，被呛的直咳嗽，那也得忍着。”
    韩珏讲到这里时，阿音不禁对谢阳增加了一丝敬佩。她反驳道：“可是这都是为了利益而结交的朋友，真心哪里去了？”
    “真心的朋友？我长这么大，我身边全都是因利益而聚合的朋友，大家都是这样的，你真是太奇怪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啊。”
    “我不认同这种观点。我觉得还是要有真心的朋友的，我从小长大的朋友，包括我现在的朋友，全都是真情实意的感情，没有一丝利益关系，我以前就有一条原则，跟我做朋友的人，必须真诚，我这20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韩珏摇着头，笑了笑：“真可笑。”
    阿音觉得被人鄙视了，但她着实不懂，人跟人之间，怎么可以只有利益，她觉得自己永远都接受不了这个观点。
    他们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
    完全不一样的思想，有时候也是话题的终结者之一。
    气氛略有些尴尬。不过韩珏是个社交高手。
    “对了，之前不是问过你，以后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吗？今天我还跟我妈妈讨论你了呢，“琴棋书画”那一套，我妈可是逮着人说了，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只可惜生了我这么个帅气的儿子。”
    阿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我不想找对象，我觉得男生靠谱的没有几个。”
    “你不能这么说，靠谱的还是有的。我想要跟你说的是，你以后找对象一定要找一个可以帮到你的。”他说着，打开手机，点开某个婚恋网，翻着里面的求偶条件给我看，“看到没，你一定要记住，你是什么条件，就很可能找相似或稍高一点条件的，这是很现实的事情，所以你自己一定要很优秀才行。”
    有钱人的人家都这么爱说教吗？阿音心里想着：“找对象一定要找个自己爱的、爱自己的才行，怎么能只依条件选伴侣。这点她也无法接受。
    韩珏没有注意到阿音似有不悦的微表情，继续说，“其实，我挺佩服我妈妈的。她离婚之后，特别努力打拼，后来嫁给我了爸爸。”
    阿音半天没反应过来：“啊，离婚？”
    韩珏没想到这次阿音反映这么大，他的眼神似有闪躲，但只有那一瞬。
    “是呀，我妈妈离过婚，后来才嫁给的我爸爸。她以前的那个丈夫，不思进取，我妈妈就跟他离婚了，然后我妈妈拼命工作，现在也已经是一家企业的高管了。”韩珏提到他妈妈前夫的时候，彷佛在讲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她跟我爸爸现在可好了，我爸爸比我妈妈家庭要好，两个人互相借用彼此的资源，我们家基本不用担心挣钱的事情。而且，他们感情很好的。”
    阿音的确没有想到，韩珏的妈妈还有过这段经历。
    “嗡”，韩珏手机震动。他打开，是思奇的消息，说是约他周六看电影。
    “你们俩进展不错呀。”
    “嗨，就是随便谈个恋爱罢了。去的是一个国家，但同时申请到一所学校的概率太小了。珍惜现在的相遇就好了。”
    他顺势刷了一会朋友圈，然后又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跟阿音说：“你知道吗？我最近终于明白了微信设置点赞功能的终极意义。就是让很久不见的人，平时不适合私聊的人，通过点赞，有一个互动，我就会经常看谁给我点赞，我发现，有的人啊，用得着你的时候，尤其爱给你点赞。一旦用不着你了，一年都不见1次点赞。”
    阿音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因为她无法感同身受。
    因为她每次发朋友圈得到的点赞，都是家人、以及关心她的人，她也从来没想过，还有人会如此在乎每一个点赞，还竟有人从里面分析出了利益关系。
    今天晚上的谈话，阿音的心里五味杂陈。
    五
    三个星期之后的考试又来了。
    也许是真的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谢阳学霸又刷出了新的高分，张灿的成绩已经足够能够达到他所要申请学校的分数，韩珏也通过了这次考试。
    谢阳送了阿音老师一副他自己画的theelegantlady《优雅女孩》作为礼物，画面上正是他之前拍阿音的那张照片，他说希望阿音老师永远18岁一样的漂亮、善良，阿音一直珍藏着。
    张灿在校区的最后一天，很羞涩地给了阿音一个拥抱，说了一句：“阿音，姐姐，再见。”
    最有意思的告别莫过于与韩珏的散伙饭了。
    “老师，我要走了，你不请我吃顿饭吗。”一脸欠揍状。
    “你那么有钱，不应该你请我吃吗。”
    “这顿饭是有纪念意义的，让我以后想起来的时候，记得是阿音老师请我吃的，我请，以后还怎么还你一顿饭。”这小子，最能闹的是他，最会说的也是他。
    “选一家便宜的请我就行，我们就去楼下吃香锅吧。”
    “好呀，反正我也没打算请你吃太贵的。”
    点菜时，他生怕阿音多花钱，一会说：“你千万别点太多，我吃的不多。”
    一会又说：“饮料别点贵的，我不挑的。喝白开水也行。
    一会又要开口说什么。
    阿音说：“行了你，请你吃顿香锅还是请的起的。总得让你吃饱吧。”
    韩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等餐时，他大声吼叫了一声：“服务员，我们的餐好了没，快点。”
    服务员赶紧上前，“马上好，马上，您稍等。”
    如此没有礼貌的吼叫吓了阿音一跳。邻桌的一对情侣同时看向他。
    阿音记得别人跟她说过，要看一个人人的人品，就要看他对于为他服务型的普通人的态度。所以阿音心里不是很喜欢他刚刚的行为，也抬头看着他。
    韩珏似乎感觉到了，对她说：“我也不想这么大声，但是，你知道，很多时候......哪桌态度特别好，哪桌......上菜特别慢，你以后自己观察看。”他呜呜咽咽地委屈着说。
    韩珏真是一个，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孩子。
    阿音跟韩珏的最后一次联系，是在这次吃饭之后的两星期，他的爷爷病危，他给阿音打了个电话，说了很多爷爷与他的故事，最后说了一番话：“我真的不知道这种难过的时候，该给谁打电话，我很多朋友们吧，可能只有借钱的时候，对我比较好，还有很多朋友，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脆弱。我能想到的就是给你打电话，觉得跟你什么都能说。”
    阿音尽己所能，安慰他不要太难过。
    阿音对着挂掉的电话，继续说道：“韩珏，我知道，你觉得我们在身价上是不同的，但你为什么内心深处却只信任我。因为人与人之间，利益之外的真诚，是生命的必需品，希望你以后的身边，多一些真心为你好的人。”
    六
    阿音后来跟哥哥有过一段简短的对话：“哥，我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是有阶级之分的，以前教科书上死记硬背的东西，后来慢慢发现，都重新活起来了。”
    哥哥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我们阿音终于长大了。但是你要知道，当你见的越多了，可能幸福感会降低很多。一件单纯的小事，一个简单的笑话，可能都不会再引起你的开怀大笑了，都只是因为‘你见过’。”
    没错。
    阿音是他们的英语老师，但从某个角度来讲，这些学生是她的思想启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