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三斩龙之意
她脚踏三角马闪身绕开安清源,一掌切在他后颈,安清源今时今日哪里还是绿娇娇的对手,他闷哼一声随掌势摔倒在地,杰克马上用绳索把他五花大绑。绿娇娇对杰克收拾残局的能力极为信任,击倒安清源后,她象箭一样向南山方向弹出去,杰克只觉得绿娇娇突然在眼前消失,又突然出现在安清源的马上,随即疾驰而去,从背后扔下一句话,尖细悦耳的声音远远飘荡在山谷:
“龙儿快回来,到南山送龙峡——”
安龙儿很快赶回来,和绿娇娇会合直奔金立德守住的南山送龙峡。
跑了五六里路,很快就看到送龙峡,天子龙脉在这里作最后的束咽化气,山脉在这里收窄,这个位置有如人的咽喉般脆弱和重要。经过送龙峡,再向南两里山路就是真龙山开帐结穴,接受百龙拱拜的地方,按绿娇娇的推测,清朝皇帝的祖先必葬在这里。
只要在送龙峡上斩龙,无须破坏祖坟就可以斩断清朝的天子龙气,当朝皇帝的气运会迅速衰败,那时任何人都可以把他拉下龙座,清朝自然化为乌有。
送龙峡前是一支布好阵的八旗军小队,只有寥寥数十人,人人都神情紧张地弯弓搭箭瞄准了安龙儿和绿娇娇。安龙儿站在地上为绿娇娇牵着马,抬头笑着对她说:
“娇姐,谢谢你,我知道你从很多年前就想看到清朝灭亡,今天让龙儿为你还一个心愿吧。”
绿娇娇的脸上带着调皮的笑意,仿佛天下大事在她眼中只是一场游戏,她眨眨眼睛对安龙儿“嗯”了一声,象小女孩收到一份礼物一样单纯快乐。
她伏在马颈上,伸手搭着安龙儿的肩说:“需要我帮助吗?你娇姐现在可不简单哦。”
安龙儿用手搭着绿娇娇的手,转身把她的小手牵在掌心,对她笑着摇摇头。
五十个骑兵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闲聊,似乎把士兵们当成五十根木棍,不过这么多目光毕竟有点影响力,让绿娇娇脸上飞红,她没想到安龙儿当众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想把手抽回到,可是安龙儿没有放手,她小声说道:“不要乱杀人。”
安龙儿点点头,低头在绿娇娇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下去。
绿娇娇的心一阵狂乱,她感到一股温流从手背传向全身,心跳快速而激烈,象要从胸口跳出来,这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曾经有过,这是爱上一个人的信号。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左手用力按着不停起伏的胸膛,一种幸福和不祥的预感涌向全身,直冒出一身冷汗。
绿娇娇僵硬地看着安龙儿的眼睛,脸上长长的刀疤,明明轮廓分明、却从来没有丰润过的脸。她忘记了把手收回来,这一瞬间在生命中成了永恒,但是这可能吗?
绿娇娇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眶开始湿润,看着安龙儿的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安龙儿笑着放开绿娇娇的手,可是绿娇娇的手仍悬在空中向前递着,他退后两步,眼神离开绿娇娇的脸,一转身对着八旗骑兵,一步步向送龙峡走去。
从骑兵阵中站出来一个穿着骑兵盔甲,精干瘦小的男人,他就是钦天监御前风水师金立德。他手提腰刀,双眉紧锁正对着安龙儿。
安龙儿慢慢走到他面前,拱拱手说道:
“金先生有礼了,龙儿多谢你多年来的不杀之恩,今天还要请金先生让龙儿还最后一个心愿,希望金先生高抬贵手,龙儿来生做牛做马再报答金先生。”
金立德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安龙儿,用纯正的广府白话说道:“过去的事不要提了,我只是一个风水师,并不是因为是你安龙儿我才不杀,其实只要不是该死的人我都不会杀。你有运气可以长大成人,搞成今天这样又何必呢?”
他的语气痛心而仁慈,安龙儿听得坦然,倒是绿娇娇在后面听得很不明白,他们之间似乎知道些什么事,可是一直没有说穿。
安龙儿知道金立德用广府白话的意思,就是不想让八旗兵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于是他也用白话说道:
“金先生,洪门中人并不是无知的愚民,他们前仆后继为之奋斗的事业,不会比你和国师的愿望低等。你们想和平变法,他们想推翻重来,而且太平军已经占领了半壁山河,就算明天太平军失败了,无数太平军还会再起来和清廷对抗。你是玄学家,应该早知天运大势,我今天来斩龙只是顺天命而为,让天下有志之士早日成功,你这样逆天而为又是何必呢?”
金立德听到这里有些激动起来,他的声音提高,语速也加快了:
“这是天命吗?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天命会让你来斩天子龙脉?你知不知道斩天子龙脉和斩平常支龙的区别?天子龙脉一斩,天下龙脉将会同时震动,到时翻江倒海,地动山摇,十年不止,死难的百姓何止千万,你去当长毛当洪贼什么都好,我金立德都不会理你,可是你要斩天子龙脉,我身为风水师第一个不放过你,金立德不理你的话天理不容!”
金立德说完一抖手上的腰刀,圆睁双眼走前几步。
安龙儿的表情依然平静,他对金立德拱拱手说:
“金先生,我知道你一向反对安清源斩龙,甚至你还帮助过我们洪门兄弟阻止芙蓉嶂的斩龙,我一向敬佩你的为人,但是今天我们立场不同,龙儿不敢相信金先生的话,请先生见谅。龙儿也知道你刀法一定不简单,可是皇陵那边的兵马很快就会过来,龙儿没有时间公平地向你讨教武功,是也好非也好,留待后世公论,龙儿得罪了。”
安龙儿说完向金立德深深作了个揖,转头对绿娇娇说:“娇姐,快退开!”
绿娇娇马上拉马退后,再转过马头看向送龙峡,已经看到天空中飞箭如雨,安龙儿象一阵黑风掠过八旗兵阵,响起一片刀枪碰撞和骨折的声音。远完看去不断有士兵被打得飞出阵外,阵里的士兵象被推倒的骨牌一般连连倒地,满地打滚惨叫连天。
金立德也滚入战团中,和八旗兵一起奋力抵挡着安龙儿的闪击。可是这种防守无疑是徒然,刀法不好的士兵一碰即倒,刀法好的也只不过是挡过一招两招,眨眼之间总有人倒下。
绿娇娇清楚地看到安龙儿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那种无门无派,刚柔相济,挥洒自如的打法,可以看出他已经悟出了武学的真谛。绿娇娇关注地看着无明忍刀切向金立德的右手,对方的腰刀马上坠落地面,可是金立德的手却没有断出来,安龙儿随即出掌击向金立德的胸口,让他远远地摔入草丛中。绿娇娇知道安龙儿真的长大了,斩出去的是无明忍刀的刀背,他已经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杀机。
当全部士兵被击倒后,安龙儿收起无明忍刀,再次念动安神咒,让金立德和士兵在白光中安稳地睡着。然后他快速冲到送龙峡中间,左手握住雷刺的下端,右手握住无明忍刀的刀柄,猛喝一声双手上下分开,把雷刺和无明忍刀分别握在手中。同时他全身的内劲激荡爆发,轰然震碎上身的衣服,黑光中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黑气缠绕着一个布满刀伤的躯体。
安龙儿快刀斩乱麻地解决金立德和五十个骑兵,是绿娇娇意料之中的事,她好奇的是安龙儿会怎样斩龙。因为斩龙的心法由张培原天师单独传授,安龙儿一向守口如瓶不向任何人说起,就算有时绿娇娇开玩笑逗他说出来,他也会严肃地拒绝。
想看斩龙,只有在现场现看,一辈子只演一场,所以绿娇娇打醒十二分精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安龙儿。
她看到一个年轻的身体在或急或缓地舞动着天师秘诀,双脚灵快地踏着罡步,双手不断扣结出绿娇娇从来没有见过的手印。他喃喃念着咒语,动作刚劲而优雅,他的背肌很发达,绿娇娇看得出神,完全不知道安龙儿在做什么,只知道这个男人正在改天换地,这一刻他就是天,他就是地。
天空慢慢聚起五色云,浓浓地聚合在送龙峡上方,象粘稠的米糊在慢火中翻滚,大地微微震动,从地下传出一阵阵雷声,一道巨大的龙影从真龙山上浮现出来,龙头极力昴起象要飞往天上,可是安龙儿稳稳地钉在送龙峡上,把龙颈压住
“杰克!杰克!”安清源忍住剧痛,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同时高声对杰克说:“放开我,你们不能去斩龙,斩龙诀上记载着,天子龙脉一斩就会马上让天下产生连年天灾,相信我,不要乱来!”
杰克看看绿娇娇已经纵马跑了很远,安龙儿又象一阵狂风似的从身边刮过,直追向绿娇娇。他知道自己没有神功不会飞,也不急着去追他们,蹲下来对安清源说:
“安先生,推翻一个坏政府是要革命的,尤其是一个有皇帝的政府,不然皇帝怎么会让你们伤害他的利益?我曾经相信你们的美好愿望,可是当娇娇告诉我中国五千的历史,我不再相信和平变法可以成功。中国是这样,全世界都是这样,如果可以通过谈判改变社会,美国就不用打独立战争。”
“不,不要谈这些了,斩天子龙脉会震动天下,整个中原都会受灾,你快放开我,不能让龙儿和小茹乱来。”
安清源急切地说着,杰克却慢条斯理地回答他:“这个世界是上帝创造的,上帝创造出一切都有他的道理,你知道上帝为什么让世界上存在斩龙诀吗?”
听到这话,安清源的脑海里顿时被撞击了一下,他当然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他并没有时间想太多,他知道龙诀和绝大多数中国文化一样,可以为自己完整地划一个圆,有阳就有阴,有立就有破,有寻龙诀就会有斩龙诀,这是必然的互补和存在,不过这种思维也只是划了一个圆,等于没有回答问题。
杰克看到安清源没有马上回答他,他对安清源说道:
“上帝不会造出没有用的东西,斩龙诀是有用的,也一定要使用。斩龙诀是对风水的否定,对风水师错误的否定,给人世的错误一个改正的机会。你和娇娇一直在追寻斩龙诀,你们到底是在找一种技术还是在找一个启示?你们知道自己为什么吗?”
安清源挣扎着,怒目看着杰克说:“我要用斩龙诀平定天下,安内才能攘外,天下遍地暴民,百姓如何生存,变法如何成功?”
“什么?暴民?那些就是人民,就是百姓,天下有多少暴民取决于政府是不是暴政。如果一个政府为人民做事,就算有人想推翻他,人民也会支持政府;可是一个人民想推翻的政府,就不会维持多久。龙诀风水不是人民的风水,天下百姓已经有杨公风水了,不需多一种制造皇帝的东西;斩龙诀是天子风水术的一部份,它要斩的也不是保佑人民的龙脉,而是镇压人民的暴政和暴君,这就是上帝留下斩龙诀在世上的意义。这是由百姓纠正皇帝的权力,安先生,你好好想想吧。”
杰克的话让安清源瞠目结舌:“纠正!由百姓来纠正皇帝!”
“对,你不是想变法吗?如果斩龙可以让皇帝的运气衰败,对你又有什么坏处呢?”
安清源的心被震撼了,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
怎么能用天子风水术里面斩龙诀来斩百姓的龙脉?
他的脑海里闪现过多年来官场和民间的无数事端,不是这样,可以怎样?一生经历过的事情,曾经笃信的理念突然被再次推翻,他心乱如麻,头痛如刺。
这时杰克和安清源同时发现地面在微微震动,滚雷声从地下深处慢慢传来,天空开始发红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