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存款

    阿光大学毕业后，奉着“父母在，不远游”的信条，签约了离家乡不远的一家铁路单位。在就业市场“僧多粥少”的惨淡境况下，还能“混进公门，捧铁饭碗”阿光被同学们艳羡了很久，自己也曾暗暗自鸣得意，觉得四年没白混。可是当他从繁华的“北方明珠”回到那个“四类城市”后，巨大的反差使他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不过，阿光是个乐天派，及时调整了心态：“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王勃那样的神童还作出了“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的决定呢。于是他既来之，则安之，全身心投入了工作。
    第一个月末，发工资了，数目不是很理想。但第一次拿到自己为之奋斗、赖以生存的一笔款项，阿光还是挺兴奋的。对于这笔钱的去向，阿光颇费了一番思量：六十年代的孝顺儿，拿到第一笔工资后悉数交给了父母；八十年代的工薪族开化了些，直接下了馆子，不醉不归。作为新世纪的青年，这第一笔钱该如何花呢？给父母，他们肯定不会要；下馆子，下个月还靠这钱吃饭呢。想到这，阿光才清醒过来。掐指一算，除了下个月的伙食，还有一截剩余。该怎么办呢？第一个念头是到银行开个定期帐户存起来。不行！数目这么小多不体面那。再说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上哪儿弄钱去呀！这年头“人情似纸张张薄”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鲜，谁都靠不住哇。或者有哥儿们远道而来，我也可以大方地请他搓上一顿，炫耀一下，多威风啊。对！我先不动它。留着，省点花。到了月末，剩多少存多少。绝对是个高明的主意！阿光不禁为自己的“英明决断”暗暗高兴，得意间竟晃起了小脑袋。
    可是一个月之内“不测之事”发生了好几次。到最后，他不但没有“余粮”还吃了好几天螺蛳粉才勉强熬过了“饥荒”以后每个月都差不多如此光景。一怒之下，阿光把他沿用多年的网名“皮卡丘”——这个充满了童话色彩，听起来活泼可爱的名字改成了“月光男孩”向世人宣布，他已经“光荣”地加入了“月光族”该网名是他近段时间生存状态的如实反映、真实写照。再后来，他的经济状况持续下滑“量入为出”的水平都保不住了，几乎每个月都是“寅吃卯粮”他迫于无奈，再一次愤而改名——“月光光，月月光”让人看了，不知他是浪漫还是可怜，不知该羡慕还是辛酸。
    平淡重复的日子过去了一年多。阿光的经济还是没什么起色。那段时间，该市用电紧张，阿光被安排了夜班。“精力过剩”的他，白日里无所事事，比较的闷得慌。这天午后，他出来散步，竟然发现单位门口的布告栏上新贴了一张大红海报。“招聘启事——本校因发展需要，急聘教师若干名”噢，我的天那！阿光家祖宗三代，曾有六人从教。“三尺讲台倾一腔心血，两袖清风育九州英才”可是阿光打娘胎里就有的理想。阿光从小就具备了教书育人的天资和禀赋。他从幼儿园开始就被当选为班长，小学一年级时就敢上讲台领读，小学五年级时就代表学校参加县级演讲比赛。种种机缘，早就练就了他过人的台前胆量。平日里，更是刻意对他最崇拜的语文老师加紧模仿。其举止神态、声色语调、口吻语气等无不惟妙惟肖、有模有样。无奈造化弄人，阿光没有成就“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却阴差阳错地当上了铁路工人。
    阿光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要求：本科以上学历，男女不限，全职、兼职均可”啊哈！机会来了。一种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告诉阿光，无论如何也不能错失“这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拨通了联系电话。校方求贤若渴，要求他马上面试。阿光面对台上的七位主考官，并不因为他们的一脸严肃而发憷。相反，他好像邂逅了多年不见的真知音、老朋友，发挥得相当出色，甚至超乎寻常。阿光滔滔不绝的口才，谦虚文雅的谈吐，大方得体的举止和“好为人师”的满腔热情令主席团相当满意。一口标准的东北方言更是令见多识广的校长先生暗暗叫绝、叹为观止。“干柴烈火”的双方一拍即合，面试顺利通过。
    学校的程序还走的很全。赶在学生开学之前，先对新教师们作了两天的集中培训。集训中对师德师容、教规教法、教案板书、语言艺术等的要求，使阿光耳目一新，深谙“隔行如隔山”这个说法的正确性。而一些有关教书教学的新鲜知识更是让阿光不虚此行、受益匪浅。阿光还对作培训的两位“教练”稍作了一下评价。第一个上台的是位老者，此君六十开外，头发花白、红光满面。他自我介绍是该校的党委书记。阿光暗想：能混到这个位置，他也真不容易啊！而他一口浓厚的方言普通话，简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生动例证。第二位出场的是位美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举止闲适，顾盼风流。更难得的是，她操着一口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听说此君是校长助理，阿光不由打心底里佩服校长先生的“好眼力”
    学校也很慷慨，第二天下午，请他们打羽毛球。羽毛球馆就在阿光宿舍的前面，这个对阿光来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高消费场所，平日里即使他技痒难耐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能在球场外临窗欣赏或在宿舍抚拍轻叹。如今，他却能在这里尽情地玩两个多小时，狠狠地过了一把球瘾。压抑了一年多的他，将技艺全数释放，把平生所学挥洒的淋漓尽致。他变幻莫测的搓放拉吊令对方数易其帅；他滴水不漏的防守使对方望网兴叹；他攻势凌厉的扣杀，让对方防不胜防。他高超的球技和精彩的表演赢得了不绝于耳的喝彩，更收获了球馆内不少美媚崇拜的目光。但“所有收获都来自艰辛的付出”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适合于任何场合任何事件。风光过后一个多月的腰酸背痛和手脚酸麻的痛苦只有阿光自己“慢慢享受”这等“丑事”他是打死也不会说的。学校还请他们到xx山庄尽兴地吃喝玩乐了一整天。阿光因“公务缠身”而没有参加，但他已暗暗佩服校长的豪爽，深深体会到了这个集体的温暖。
    开学了，学校没有任何商量就给阿光安排了一门机械工程测试基础。妈呀！听说是所开的科目中最难的一科了，而且教的是大专班。不过人家校方可说了“你做兼职的，晚上才有空来上课，只有这种‘美差’啦。我们相信这么优秀的你，一定会出色完成任务这个并不艰难的任务的。”
    虽然阿光大学二年级时就学过了这门课，但事过境迁，他的大脑硬盘无论如何也搜索不出那位老教授当时的“蛛丝马迹”了。“优秀”的他，要“出色完成任务”只有一条道可走——“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此，阿光就把所有晚上的时间都交给了这本“天书”每周二晚上，从他的住所到该学校的路上就多了一个骑着单车的身影，匆匆来去于苍茫的夜色中。
    期末考试结束，阿光拿到了他的报酬。揣着这沓钱，虽然数目不大，阿光却心潮起伏、汹涌澎湃、翻起了七尺浪花。买一台数码相机？阿光读大学时成绩不怎么样，会玩的花样却不少。大一时就加入了“热冰摄影协会”对照相颇摸出了点儿门道。单位里几位长的不怎么样的“美女”一有空就喜欢缠着阿光给她们拍照。每次只能拿着别人的相机留下别人的精彩，定格别人的美丽，阿光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儿。买一台mp3？阿光其貌不扬，唱歌却功底不浅。在学校他就有“声音酷似刘德华”的美誉（相貌上就相去甚远了），毫不谦虚的说是一位“实力派歌手”还在比赛中拿过奖呢。自从那台二手的索尼随身听送给弟弟学英语之后，他对音乐已经是“很久不知肉味”了。买一个中高档的羽毛球拍？阿光的球技在几位球友中间是高人一等、略胜一筹，但每次打球，握着手里那块“玄铁”总觉得自己在丢朋友们的脸。买一只256m的u盘？单位的电脑没有联网，每次拷贝点资料，或在网上发个稿件，总要跟人家借u盘。看人家脸色行事，毕竟不是那么痛快。给父母各买套好点儿的衣服？长这么大，还从没在物质上向父母表示过孝心呢。还是和下个月的工资凑在一起，买一台电脑？阿光早就觉得自己无论从工作上还是从娱乐上都缺不了那玩意儿。这不，久不上网，他都快淡出同学们的记忆了。或者是买一辆摩托车？这可是阿光多年来的愿望。他那辆二手单车早就用有声的“肢体语言”对他“变相延长劳动时间榨取剩余价值的资本主义行为”表示强烈的抗议：“我已风烛残年，我要安享晚年！”“打倒资本主义，还我休息权利！”而且已经不止一次以掉链、漏气、爆胎、车闸失灵等多种方式来举行它的罢工，进行它的示威了。更重要的是，已经有不止一位“前辈”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在这个城市，女孩子都是很现实的，没有摩托，甭想拍拖。”毕业快两年了，阿光感情上还是一片空白，难道和这个原因有关？也许买了摩托他就能收获幸福美满的爱情呢。
    阿光左思右想，最终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连他自己都觉得极度荒唐的决定：他快步跑向银行，郑重地把钱递给了营业员。
    “请问先生存多长时间？”好看的女营业员探着头，温柔的问道。
    “五年！”阿光扬起头，斩钉截铁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