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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生

    花季重回花家大宅,当天满门被灭的景象歷歷在目,她站在前厅,地上的血跡已除,她心中的伤口却难以癒合,但是想到花小奇是那么爱国、那么勇敢,她很欣慰自己生在一个有情有义的家族中。
    明天花季和乔关一家将被送往美国,此去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了中国的,她望着这座熟悉的宅子,不由得悲伤起来。
    「你刚好,别站在这里发呆了,回床上躺着吧。」秦明拿了一件外套给她披上。
    「如果爷爷不瞒着我们他进『玨安宫』的事情,三叔也不会用这个当作和日本人交易的筹码,大家就不至于丢了性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谁能保证那批财宝不会为花家带来另一个灾祸?」
    「我的祖先是不是傻了?没事接下『守门人』这活儿做什么,害得后代子孙不得安寧。」
    「我倒觉得多亏有你们祖先,才让抗日行动有了更多援助,说不定这是将来成功驱逐外寇的关键呢。」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虽然难过,也知道逝者已矣,我现在只担心乔然。」
    「小意那队人明天就要撤走,送你们离开之后,我也要回上海了,不过我会请人在长沙继续等消息。」
    「如果有消息,你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们。」
    「我会的,你到了美国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找时间去看你。」秦明难捨花季,但他明白此刻优柔寡断只会害了花季,唯有二人都安全,他们才有未来。
    「好,我等你。」
    花季紧紧抱着秦明,身处这样的时代,太多悲欢离合由不得人选,他们仅能怀着希望,等待和平之日的到来。
    另一方面,甄意和心儿正和乔语商量将剩馀一半宝藏运往重庆国民党的事宜,三年前乔然已经将黄金以外的宝物全都兑成了现金,以甄意的名义存放在上海的银行保险箱。
    乔语明日动身去美国,无法亲自交送这笔钱,而军需却是晚不得的,他试着和心儿商量看看是否可以留下,可惜心儿很坚持要完成乔然的嘱託,无计可施之下,乔语决定拜託甄意和心儿代为转交这笔钱给组织同伴。
    「我们是共党,由我们转交不合适吧。」甄意很为难。
    「我相信你们,否则你们也不会拿着这些钱财三年仍不动邪念。」乔语看得出甄意和心儿都是讲信义的人,也相信乔然选人的眼光。
    「好,这个工作就交给我们姐弟了,但是重庆那边接头的人要请大少爷安排好,我们不希望出了什么岔子,影响了国共的关係。」心儿说。
    「放心,我也不希望出问题。」
    他们商议到半夜,大门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共產党的一名同伴急冲冲跑来告诉他们乔然回来了。
    今夜留守在「玨安宫」出口接应乔然的人马终于在晚上七点等到乔然,乔然带着卫子遇和唐大宝逃出生天,但也伤痕累累。
    唐大宝全身是伤,庆幸并未受到致命伤,儘管疲惫不堪,但神智清楚;卫子遇左手中弹多日都没能好好处理伤口,皮肉已经化脓、腐烂,加上多处外伤,若非他平时勤于锻鍊,多半已经死在「玨安宫」中了;至于乔然,她的右眼球严重灼伤,包裹眼睛的纱布一片通红,身上的皮外伤不打紧,严重的是她的急性哮喘随时有夺走她性命的危险,当她知道处境安全,心情一下放松,硬撑的身体终于不支昏厥。
    留守的人说他们一出来,随行的医师就已经先替他们做初步治疗,但只能应急,他们马不停蹄将三人抬往花家大宅,乔关和乔语顾不得自己身体尚未復原,便和共產党的医师一起替乔然和卫子遇进行手术。
    唐大宝的外伤容易处理,乔致足以应付,不过他一方面心系乔然、一方面想起唐大宝曾偷袭自己,故而下手时不知轻重,惹得唐大宝哀号不断。
    「大哥,你轻一点啊!」唐大宝仍有馀力喊叫,自然无性命之忧。
    「闭嘴,再叫就自己上药。」乔致心乱如麻,十分担心乔然的伤势。
    「好歹我身上有一大半的伤都是替乔然挡的,就凭这点你就好心一点行吗?」唐大宝拿出情理牌。
    「你们怎么会在里面磨蹭这么久?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花季瞧唐大宝说话自如,索性问起这几天发生的事。
    「你们是假死躲过一劫,我们是九死一生,早知道让乔然也给我下药得了。」唐大宝刚看到这群应该死在黑糜峰上的人又活蹦乱跳出现在眼前时,吓得差点尿裤子,还以为自己到了地府,直到心儿向他说明了前因后果,他才冷静下来。
    「你说不说啊?」乔致故意在他的伤口上抹上大量消毒水,疼得唐大宝全都招了。
    唐大宝说「玨安宫」壮丽非凡,却也危机四伏,所到之处无一没有机关陷阱,靠着乔然的通关法和野田大助的地图,他们一路闯关,可牺牲的人仍不断增加,活下来的人也浑身是伤。
    终于他们到达了最后的房间,竟发现里头空无一物,野田大助勃然大怒,举枪想杀掉乔然,高山一郎却先行开枪射杀了野田大助和倖存的日本士兵,后来高山一郎对乔然说了几句唐大宝听不懂的日语,接着便吞枪自尽。
    他们本想拿走野田大助的地图好原路返回,未料高山一郎的那一枪并未杀死野田大助,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烧毁了地图,失去地图的乔然只能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可是终究有行差踏错之时,他们因此受困于「玨安宫」多日,乔然也因误中机关而导致右眼受伤。
    「在『玨安宫』的时候,乔然的气喘发作了几回,我和头儿也受了重伤,我其实都觉得自己就只能死在这里,不过幸好老天有眼,让我们死里逃生。」唐大宝本性乐观,但是在诉说这几天的经歷时,他的恐惧和紧张依然无法隐藏。
    「四小姐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我劝过她别进『玨安宫』,她却坚持这样做。」心儿面色愁容。
    「计画是她制定的,她早就有觉悟了。」甄意曾和乔然并肩作战,很清楚她的性格。
    当大家在听唐大宝说故事的时候,秦明一个人远远站在墙角、神情凝重,花季感觉他不对劲而询问他原由,他才偷偷告诉花季一个他与乔然的秘密。
    「除了假死药,乔然还向我讨要了另一种药物。」
    「是什么?」
    「吗啡。」
    「我不是很懂医药,只知道吗啡是止疼的。」花季不太明白秦明为何如此忧虑?
    「因为我给她的吗啡剂量很高,它能有效短时间压制气喘,可是我不知道乔然服用了多少,万一过量是会致死的,即使没有生命危险,我也怕将来会有副作用。」
    「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要答应她?」花季一听急了起来。
    「我不给,她可能连『玨安宫』都走不出来。」
    花季理解秦明的立场,换做她,她也会这么做,他们望着乔然所在的房间,待那灯火通明消失的时刻,乔然能否倖存?
    卫子遇的左手中弹,虽已取出子弹,不过伤及骨头又延误治疗导致伤口感染,乔关表示他将来復原的机率不高,但如果好好復健,也许还能做点简单的工作。
    卫子遇得知左手废了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对他这种拿命拼博的人,连丧命都是随时的事,单单废了一隻手不算什么,他现在记掛的是歷经了数个鐘头手术的乔然是否无恙。
    花家不比医院,即使有高明的医师,没有专业的设备仍事倍功半,乔关想将乔然送去长沙的大医院,共產党的人坚决反对,因为如果送到医院,日本人调查野田大助失踪原因的时候,可能会发现这个线索,那么乔然这一年的苦心经营即刻化为乌有,乔关和乔语无计可施,只能用尽必生所学,在这民宅中以最简单的工具医治乔然。
    天一亮,十多位共產党按照原定计画撤离,心儿不放心乔然的伤势,决定留下支援,甄意和另外三名同伴因与乔然相识,故也不愿离开。
    乔然伤重昏迷,需要乔关和乔语帮忙照料,心儿不得已推迟将他们送往美国的计画,改为暂时隐蔽,为防止被人发现,他们不能再留在花家,因此他们转移至共產党在长沙城外的一所农庄据点。
    乔然昏迷多日未醒,眾人担忧,秦明说出吗啡之事,乔关说乔然长时间昏迷多半是服用大量吗啡的后遗症,卫子遇和唐大宝也才明白为何乔然能在身体状况极差的情形下撑到步出「玨安宫」。
    「都是我们拖后腿,她一个人说不定反而没事,也不会被野田大助要胁。」唐大宝感到愧疚。
    「没有你们,四小姐可能撑不到离开『玨安宫』,人在保护某样东西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强悍。」心儿说:「而且你们被野田大助作为人质是她意料中的事,或许该说是她故意让情势变成那样的,她既然设计乔家人假死,就必须安排其他人质,才能让野田大助相信她的通关法是真的,从而将野田大助引入死局。」
    「除了乔家人,乔然最亲近的就是卫子遇,他自然是不二人选。」花季说。
    「那我不就是白白送上门找死的?」唐大宝为了义气踏上长沙之行,结果差点没了命。
    「是你死活都要跟过来的。」卫子遇冷冷说了一句。
    「头儿,太过分了。」唐大宝心碎。
    「乔然是因为信任卫子遇有能力存活才会这样安排。」甄意口吻有些不服气。
    「卫先生,请不要怪四小姐,若不是别无选择,她不会让你冒险,否则野田大助首次进『玨安宫』的时候,她就不必费心阻止你了。」心儿说。
    「怪不得,原来那名女文员是你们的人。」卫子遇一直有疑问,为何当日那个女文员动作频频,甚至故意在乔然面前耀武扬威,现在知道那是一齣戏,让自己受伤、去不了长沙才是目的。
    「不只那次,祠堂消失的通关法也是四小姐的主意,她一直在保护你。」
    「我也猜到了。」
    卫子遇推断当时乔关希望自己偷走通关法成为牺牲者,乔然不忍而从中做了手脚,她让心儿藏起通关法,所以卫子遇去乔家偷窃时扑了空,待卫子遇离开后,心儿又将通关法放回乔熙牌位中,乔关等人亦釐清了卫子遇未偷走通关法的真相。
    「你恶事做这么多,如果不是乔然,我们早对你下杀手了。」甄意对卫子遇极度不友善,说话总夹枪带棍。
    「我记得你,圣诞晚会那天你也在。」卫子遇一见到甄意便认出他是当晚和乔然独处的服务生,他感觉得到甄意的针锋相对不只因为自己替日本人做事。
    「你去了圣诞晚会?你竟然擅自行动!」心儿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十分生气。
    「我、我只是……。」甄意吞吞吐吐、说不出个理由。
    「只是想见乔然吧。」花季看出甄意对乔然有好感,所以他比其他同伴更担心乔然、更厌恶卫子遇。
    「……。」甄意被说中心事,低头不语。
    「你真是!」心儿何尝不知弟弟的心事,只不过对他的衝动行事仍不谅解。
    乔致本来和大家待在一起,他突然独自走向屋外,找了一处空旷的山丘坐下,望着西沉的落日,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
    「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乔语尾随在乔致身后,自从乔然回来,一向闹腾的乔致像变了一个人,几天下来没说几句话,这让乔语很不安。
    「……。」乔致没回头,继续凝视远方。
    「是不是很自责没能早点察觉乔然的计画?」乔语在他身边坐下。
    「我老说她笨,事实上我才是愚蠢的那个。」
    「我又哪里不是呢?」
    「我决定回医院做事。」
    「你想通了?」
    「我不想只能乾等在门外。」乔致眼看乔然歷经几次生死,自己总束手无策,决心投身医疗世界,他不希望在关键时刻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失去至亲。
    「那你画家的梦想怎么办?」
    「谁说当医师就不能当画家,我两边都不放弃。」
    「我支持你。」
    乔语搭着乔致的肩膀,他觉得经过这次的生死劫难,乔致变成熟了,他懂得在追求自己所爱时而不丢弃自己的责任,否则只是单纯的任性妄为,而非随心所欲。
    乔然昏迷的第六日,天空下起绵绵细雨,阴暗的光线、潮湿的空气让本来就鬱闷的气氛更显死气沉沉。
    心儿和花季准备好晚餐后,花季便去了乔然的房间和乔语换班,他们几个年轻人日夜轮流看护乔然,不过大多数的时间,乔致和卫子遇都待在房里不肯走,累了就直接窝在椅子上睡一觉,大家劝过他们几次,但效果不彰,最后也就随他们了。
    夜里,花季在乔然身边守着,外面的雨停了,她打开窗户通气,下过雨的夜空星辰格外明亮,她一下子看得入迷,直到一声清脆的铃鐺声响起,才将她拉回现实。
    她一回头,卫子遇已经先她一步奔到床边,乔致被卫子遇的动作惊醒,花季和乔致也紧跟着凑到乔然身边。
    「乔然!」
    乔然左眼半开、眼神矇矓,并未完全恢復神智,可她能醒来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乔关一直怕她会因为病重加上吗啡食用过量而醒不过来,而今总算能放下这颗心了。
    连着几日,乔然一直睡睡醒醒,吃过一点东西,也吐了几回,庆幸她的意识越来越清楚,体力也逐渐恢復,大家知道乔然度过了危险期十分欣慰,相处的氛围也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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