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鱼儿上钩了

    日收400元，对于陈凝白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但对于如今那些仍旧在乡村，在工地、在厂房以及各种不知名行业工作的普通人来说，一天400元，已经是他们很能为之欢喜的高薪了。
    哪怕从早干到晚上，能挣钱就比什么都强。最怕的是明明愿意出力气，最后却无人可用。
    生活和生存，有时候差距还是很大的。
    此刻，宁德县的某一个乡村中，年过五十的赵老头正拿着簸箕慢慢往地上均匀地撒着散碎的小石子。
    邻居突然从田埂上过来，隔着老远就大嗓门叫他：“老赵！老赵——看电视没有？”
    “啥电视？”
    院子里的小老头抬起头来，也回了一句。
    刚下过一场雨，满院子黄泥实在泥泞，家里老婆子最近去山上耙松毛又摔了一下，如今一只脚还翘得老高呢。
    他闲来无事，就决定把路面给整一整。
    可惜了，只有一条胳膊，到底效率比不上人家，只能慢慢收拾着，维持着家里的生计。
    再抬头瞧瞧，这红砖瓦房还是当年儿子成家时盖的。
    可惜刚成家没一年，出门便碰到事儿，再也没回来了。
    家里就剩老两口，靠着一亩三分地勉强支应着，显得比村里其他人家要穷许多。
    邻居已经稳稳踩着石子路过来了。
    “就咱们本地台有个广告，说是政府合作的啥医疗之类的，免费能给咱装个胳膊腿，不要钱！”
    “而且装了之后就能跟正常人一样，能干活，不耽误！”
    老赵瞅他一眼：“净瞎扯淡！”
    他原先胳膊坏了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装假肢，人家电视上都有装假腿的。可真正去问了价钱，然后再看看那假腿假胳膊是怎么回事，心里就有数了——
    正常撑一撑门面还行，要说干活，肯定没戏。
    再说了，就算真的有好的，那他们也买不起啊！
    “真不是瞎扯！”
    邻居着急的拽他胳膊：“走走走，到我家去看看那广告，我估摸着待会还得放！”
    他这赵老哥家里还是原先儿子结婚时买的台彩电，如今电线杆子早不行了，时灵时不灵的，电视估摸着也有两年没开了。
    “我不去！”
    老赵一口拒绝。
    这些年他什么稀奇古怪的消息没听到过，估计又是瞎宣传，说不定到了就得给钱，或者装了也是一样不能干活……
    而屋里的老婆子却突然抬高嗓门：“去看看，反正也没事，万一是真的呢？”
    都说了跟政府合作，估计靠谱，毕竟镇上还给他们办了低保，每个月有钱呢！
    等到两人又顺着田埂走到邻居家，电视上又开始密集轰炸这个广告。
    同样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民工，陈凝白和谢荣昭只觉得上不得台面，而在老赵眼里，那却是泛着金光的！
    白背心下展露无遗的整条手臂，还有那突出的银灰色手指头碾搓衣角的灵活度，以及对方说出一天能挣400元的震撼……
    千言万语，都比不上那个“一天400元”！
    老赵心里头热乎乎的，甚至都来不及考虑那啥机械肢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就开始琢磨——
    他今年才50出头，装了胳膊以后工地上如果还要这样的，一天能挣400的话，干几个月，老太婆的啥钙片奶粉什么的就都能买上了！
    冬天了，屋里还能再添一个大的铁皮炉子，夜里烧水也方便。包括以后他自己在家搬搬抬抬的，也不用费那么大力气……
    只这么一想，眼睛便粘在电视上挪不出来了。
    还是邻居家的留守小孙子眼疾手快，打完游戏看爷爷这么关注，拿起手机就对着电视上的电话输入进去。
    这会儿把手机递过来：“赵爷爷，我看上面留的有电话，不然你先打电话问一问吧？再不行的话，说是去镇上登记就行了。”
    “好好好！”
    老赵忙不迭擦了擦掌心，这会儿捏着那个手机，一时间嗓子都有点干了。
    ……
    而在遥远的江顺村，雪天没有什么农活要做，大家都各自在家里生炉子烤火、聊天、打牌……
    农村也有农村的惬意。
    唯独在村尾的院子里，一个年轻的姑娘正站在院子里，用一只手艰难地搓洗着水池里的衣服。
    天寒地冻，她的手又红又肿，深深浅浅的冻疮印格外明显。
    再往下看去，裤腿也是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人高声叫着“胡牌”，天空中有细细密密的小雪落下。
    她吸了吸冻得有点发木的鼻子，赶紧加快动作，把盆里的衣服重新一点点再搓一遍。
    不然待会下雪了，这可不好洗呢。
    “小莲，小莲……”
    院门口有女孩叫她，没等她回答，就直接跑了过来。
    看她手在水盆里泡的实在不像样子，赶紧把羽绒服袖子往上撸了撸：“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小莲赶紧上半身倾斜把池子盖住：“我手都湿了，你何必再沾水？”
    小姑娘嘿嘿一笑：“好吧，肯定凉！”
    说完又往那关的屋子里看了一眼：“你哥你嫂倒是逍遥，你在家天天干这干那的跟个老妈子一样，他们到还能安生打牌。”
    小莲摇摇头：“晴晴，话不能这么说……”
    她黯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腿：
    “我现在在家是吃白饭的，天长日久的养个残废，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怎么撑的住。如今叫我做点能干的事，我心里反而舒服。”
    “什么啊？当初要不是你哥你嫂把你爸妈遗产全拿走，还非让你辍学去打工，你也不至于路上出这样的事故……他们如今逍遥，你还要在家里做牛做马，买个洗衣机能有几个钱，还非得让你手洗……”
    小莲眼神黯然。
    晴晴见状，心头也难受。
    她也不是有意说话戳人伤疤，实在是今天还更重要的事——
    “小莲，你别拦我，我帮你把衣服洗干净，然后趁我爸在家，等会儿骑车把你送镇上去！”
    “干嘛？”
    小莲有点发愣。
    晴晴笑嘻嘻的凑过去：“我跟你说，我最近玩手机，刷到好多短视频广告，都说拿出证明，国家免费装假肢！”
    “然后我爸看电视也看到了，都说是政府推广的慈善项目，只要家庭条件符合，一分钱都不要，免费给你装！”
    “而且这个假肢跟以前那种一点不一样，就跟真的用起来是一样的，特灵活！就是样子有点丑，银灰色的，不过我觉得那个颜色好酷啊，就好像机甲一样……”
    晴晴明显是做足了功课。
    此刻噼里啪啦一堆话，直把小莲说的愣住了，她眼眶发红，嘴唇也有点哆嗦。
    “晴晴，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
    晴晴一边撸袖子把手伸进水里，一边浑身一个哆嗦——
    “唉呦好冷啊！”
    “你信我！小莲，我还能骗你不成？”
    “等咱把活干完，我先给你看看广告，然后立刻就去镇政府报名。到时候你有手有脚的，随便打工都能养活自己，就不用再留在家里，还要看人家的白眼了。”
    天寒地冻，两人的手掌在水里都被冻得通红。然而小姑娘说着笑着，此时此刻，未来如春。
    ……
    遥远乡村的故事并不能被普罗大众知道。
    而对于年轻的粉丝来说，当下最重要的，还是为仙女姐姐的应援！
    “我们这样行不行啊？”
    小表妹站在影视城的门口，正和几个姐妹一起互相检查着自己的头饰衣服，还有手上的灯牌和各自带着的礼物。
    大冬天的，几个女孩子穿着应援色的天蓝色短袄，站在寒风中小脸通红，却半点不能让他们的热情退去。
    此刻大家伙垫起脚尖看着场外的马路，唯恐一眨眼便错过了女神。
    “不知道凝凝会不会喜欢我们做的礼物？”
    “肯定会的，凝凝她最重心意了。而且之前直播的节目直播的时候，她还特意带了粉丝做的手串呢！”
    “对对对，凝凝真是太体贴了。”
    “天哪，凝凝是仙女啊——琴棋书画都会她好厉害呀！”
    “凝凝最近的节目很多，也不知道大家都有来应援，也不知道咱们今天等在这里，她会不会觉得惊喜……”
    “毕竟这里地方又偏场地又简陋，大家都不愿意来，那没办法。”
    “听说是给某个电视剧做客串，具体的群里没说，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过来的。总之咱们一定要低调一点，不要让凝凝还没进组就被人家讨厌了。”
    五六个女孩子挤挤挨挨，仿佛一群雪地上胖乎乎的麻雀崽儿，小表情格外认真。
    而陈凝白坐在保姆车上，车内暖气十足，她也穿着简单的连衣裙，肩膀象征性的披了件宽大的羽绒服，边拿着镜子端详自己的妆容，一边还道：
    “确定只需要三个场景就能结束吗？”
    经纪人跟在她身边重重点头——万万没想到，这波手下的艺人这么出息！
    朱璇那边很有可能傍上小周总裁了！偏偏前期还要低调保密……他还没来得及汇报，钱就给的太多了！
    而这边儿，陈凝白也给了他个大惊喜——直接跟老板在一起了！
    啧啧啧！
    现在的小姑娘，不简单呀，他这个经纪人以后还得多挑点潜力苗子才好啊！
    经纪人有心讨好，此刻一错眼看到影视城门口站了一群小姑娘，眼睛不由一眯。
    再仔细看看上头灯牌上的名字，整个人又激动起来：“凝凝，快看！你，你你这都有粉丝来剧组守着你了！”
    这天寒地冻的，这小影视城又偏远，不是真爱，谁来啊！
    陈凝白眉梢浮出一丝得意来。
    就算她对这个抛头露面的职业并不认可，可有人这么疯狂追捧自己，不管男女，她都是开心的。
    转而却见经纪人如同鬣狗馋肉一般，死死盯着那几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她眉头又露出一股厌恶来。
    想了想，倒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毕竟，经纪人的错处越多，她拿捏的就越发得心应手。
    此刻赶紧招呼司机：“门口停一下车，我跟我的粉丝们沟通一下。”
    那辆早已被粉丝们熟记的保姆车缓缓停了下来，车窗摇下，陈凝白精致的一张脸露了出来。
    几个女孩子激动的仿佛一群摇摆的小土豆，脸颊胀的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凝凝！”
    “凝凝！你好棒啊，我们一定会支持你啊！”
    “开拍一定要顺顺利利的呀……”
    陈凝白笑得温婉大方，格外和气，这会儿还关心的问道：“天这么冷，你们在外头等着会不会冻坏啊？”
    看着一群小姑娘感动的眼神后，又为难道：“可惜我进组的时间马上到了，还是个新人，不好迟到的……”
    “没事没事！”
    话没说完，几个小姑娘便已经体贴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凝凝你尽管进去，我们没事的，我们有安排好的！”
    陈凝白抿嘴，不好意思的笑笑。
    最后看了眼目不转睛的经纪人，又说道：“那待会儿那你们要注意身体噢，如果我有空闲的话，会让人带你们去休息的。”
    这话一说，眼见经纪人的眉头一跳，她心中便嘲讽的冷笑起来——
    鱼儿，上钩了。
    这一回，最好是一举拿下他弱点，从此以后，不怕他不听话！
    等到车子进了影视城，几个小姑娘站在那里傻傻呆呆，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凝凝真好啊。”
    “好细心好体贴啊啊！”
    “你们今天的打榜任务做了吗？”
    “前天凝凝代言的那个运动服都买了吗？”
    “什么？你还差一件短裙没买到？！你也太不积极了吧！”
    “卖断货了？”几个粉丝嘟嘟囔囔：
    “一开始先在咸鱼先加价求购嘛。这可是凝凝第一次代言，说什么我们都得把支持做到位才行。”
    对于过于年少的他们来说，热情足以把一颗心都浇的滚烫！
    寒冬腊月，细碎的雪花落在鼻尖，而大家伙守在门口，半点不觉得痛苦，脑海里只有满满当当的憧憬与欢乐。
    不知等了多久，等到小姑娘们手脚冰凉，脸颊都有些麻木了，这才看到影视城里开出来一辆车。
    凝凝经纪人的脸露了出来——
    “来，上车，我带你们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