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奥 利 2 2 佳人有约
?接下来几天里,我像喝醉了酒。这醉的感觉超好,醺醺绵绵,甜丝丝,不愿醒来。无论我做什么,奥利总在眼前捣乱。闭上双眼,便感受到他的狼吻,热浪滚滚而来。
这次前夫把女儿送来时,我没正眼看他,只点点头把女儿抱过来。他站在门口,仍是胜利者姿态,等我殷勤拉他进来。我默默关上门,心里呜咽:扑街,从今往后,我的心门,将永远对你紧闭。
整个周末,一边和女儿玩一边走神:奥利家伙真的会来吗?如果周三不来,他就不会来了吧?
周一晚把女儿送回前夫家,然后走去图书馆查邮件。
我忍不住瞥了一眼花园,以往看到自己多年培育的花被连根拔掉,翻出深深的伤口,心里总汩汩流血,一路滴滴答答走回去。这次不同,我的心像一岁的小鹿,噗噗乱撞,去往图书馆的路那么短,但走起来却如同万里长征。
有邮件,是奥利!他邮件里的昵称居然是“大乖狼”,还真想得出,奇怪的奥利家伙!
他写道——“嗨你,我是那个奥利小子。周三晚我有空,来看场电影也不错。我几点钟来呢?你说了算。”
我心里一阵雀跃,又觉得滑稽。我俩不约而同称他为“奥利家伙”,还都把他和“狼”联系起来,真神。
回家的路上,又是满月。我听见杨柳的嫩枝在抽芽,春天应该不远了吧?这是我独自走过的,有史以来最幸福的一段路。
约会前,泰国闺蜜瑞塔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北欧男人都不算男人,象草坪上易受惊的小兔崽子,你最好小心说话,别太热情。有次我跟人家说,要给他烤个生日蛋糕,那混蛋竟被吓跑了!”
接受了这种告诫,我就保守地准备了肉桂酒和点心。第一次,随意点好,双方都轻松。
周三晚,奥利如约前来。看到他从楼下冲我挥手,一切如此熟悉,仿佛他一直形影不离。难道,我和奥利的历史,从古自今,一直渊源流长?这只是循环往复?
他一进门就像件超大的外套,把我吸进去。脸伏下来,吻着我的头发,像是久别重逢的爱人知己。这给我一种坚实的安全感,但我有点不自然。
在那一刻,我并未意识到,长久以来,自己对这安全感的渴望。只感到他搂得太紧,呼吸困难,只好从他的怀抱挣脱出来,红着脸笑道:“乖乖的站好,你可是人民警察喔!”
他松开我,笑:“这几天你都干了些什么呢,小东西?快跟你警察叔叔汇报一下!”
俩人站在门厅里大眼瞪小眼,傻乐。
他边脱外套边说:“我给你准备了小礼物,可惜下班拉在了办公室。喏,下次吧?”双手按在我肩上,矮下来直视我,像成年人在安抚没拿到糖果的小屁孩。
“为啥要准备礼物?”我好奇。没听过初次约会送礼物的,何况北欧人的礼节,简直淡如水。
“嗯,没想过为什么......不知道。”他耸耸肩,两手又插到后裤兜里,退远一步,像在琢磨我的提问。
其实他忘带礼物正合适,正好我也准备得简单,中国人相信来而不往非礼也。
俩人有说有笑,像故人。这才是第一次约会?我不停地怀疑。
他说工作原因,不喝酒不抽烟,喝凉水就好,而且喉咙有点疼,可能要感冒了。于是我挑了个最大的蓝瓷杯,给他热了感冒茶,混合了国产的板蓝根、金银花和罗汉果。他大声赞叹,喝得一干二净。
“你不够小心,也不怕我给你下毒。”我笑。
“哦,那你先喝!”他把空杯子递给我。
“晚了,你都喝完了!”
“不晚,只要你稍有退缩,我就去吐出来。你没躲,所以应该没事。”他鬼精灵地瞟着我。
“倒霉,栽在警察手里!”我举手投降,但绝不甘心。“我是想找男朋友的,你呢?”我单刀直入。
俩人感觉好,就应该正式提出来,跟画画一样,先铺上底色和基调。
当然,很多北欧怪胎男会被吓跑,比如瑞塔约会的小瘪三们。但眼前的是狼,狼才不怕,狼绝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嗯......我原没有找女友的打算,因为刚分手不久。但碰上了你,我改变主意了。”
“那咱就试试?”
“试试吧,为什么不呢?”
于是我给他看女儿小茉莉的萌照。他笑,说:“她太可爱了,像你。我很喜欢孩子,这方面我没问题。”
他还翻看我给女儿买的中文图书,自己给她画的小画,赞叹不已:“看得出,你是个用心的好妈妈!你想教女儿中文?她将来会很厉害,也能说中、英和北欧三个语种!”
“你英文怎样?要不咱改说英文?北欧语种让我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老找不到舌头。”我抱怨。
他吐吐舌头,说:“我英文很烂,虽然找得着舌头,因为少用,有点生锈。那我们改说英语吧,我跟你练练。等我到美国出差,美国朋友不至于笑我的三脚猫英语。”
“放心吧,我会拎着你说英语,拿小鞭子抽着你上进!”我作母夜叉状,张牙舞爪,他哈哈大笑,满脸机灵。
“论第一感觉,你喜欢我什么?”我开始打地基,感情和盖房子是一样的。
“首先,你人漂亮,是男人都喜欢。其次,你笑得甜,笑起来弯弯的嘴角像月亮。还有,你人好,跟你一起很温情,这对我很重要。肯定还有更多,期待日后发现。”
哇,居然能总结出这么一堆来,花言巧语。而且他英文一点不烂,纯熟得很!我想笑,但被他一脸严肃吓回头。
“我呢?我有什么让你喜欢的?”他眼神闪烁,期待又敏感。
“你是警察啊,美女自然爱英雄啰!”我嬉笑。他还是那样严肃,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伤感,像某个受伤小动物。
我有点不忍,弱弱说道:“我喜欢你的理由,嗯......和你喜欢我一样。你帅,你爱笑,你还有酒窝......”
什么乱七八糟,怎么舌头又找不着了?其实我是不肯这么快交底:我对你有熟悉感,你来自我的记忆——这话听着也怪吓人,能吓跑一堆雄性动物。
我真是被离婚后找对象的经历搞怕了。
虽然一门心思要让前夫回心转意,但闺蜜们纷纷劝我别一棵树上吊死,骑驴找驴。就连隔三差五跑来纠缠的前夫,也说:“你死守着我没用,我不再爱你。你去试试别的男人,那样我反倒觉得你有魅力!”
找了半圈,得到的宝贵经验和瑞塔的相似:北欧男人象森林里的小动物,你要悄悄一步步挪近。你动静大了,一上来就表达满腔热情,他们会被吓得一去不复返。
其他阿猫阿狗也就算了,眼前坐着的,分明是心醉的梦中情人......可要静悄悄地慢慢靠拢,别吓跑了他。
奥利悠悠看着我,问:“你一个外国女子,多年客居异乡,肯定很不易吧?”
问中了要害,我一怔,像被霜打过的秧苗,蔫蔫低下头:“是不易。”
“告诉我,是怎样不易?我想知道一切。”他眼里又是满满的温柔的蓝绿色。
一切?我喉咙莫名其妙地发紧。你真想知道吗?怎么没有别的男人主动过问,或者愿意聆听?
以前即使我主动谈这个话题,别的男人就说“啊,与我无关,我不了解移民生活。”或者“政府有移民救济。”言下之意即是:你应该感激涕零,怎好再抱怨?前夫的版本最淋漓尽致:“是你自己要来,我又没用枪顶你脑瓜上。”
面对眼前熟悉的陌生人,应该从何说起?故事太长了吧?说起来难免痛哭失声吧?痛哭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心只想跑去柜子里躲起来,因为觉得自己仿佛赤裸裸坐在他面前,很不自然。我不喜欢被看破,不喜欢把血淋淋的心摆桌上展览。内心的交战使我手足无措,猛灌下几口肉桂酒,使劲望着天花板,让眼角的湿润转回去。
然后我听见自己叹口气,说:“嗨,去到哪个国家都一样,毕竟不是自己的母土,很难一碗水端平。”
“是这样,你很明智。”他还是狼眼悠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锐利的眼神有穿透力,要从我脸上过滤出字来。
他肯定是看出了,我在有意回避,那显然是最触动我的话题,但我故意轻描淡写。他也不想逼我太急,就适时刹车了。他很锐利很敏感,会读人。
真是棋逢对手。
“你为什么跟前夫离婚?我可以问吗?”他眼神如锥子。
“是他逼着我离。而且在北欧,单方申请就能离婚,他根本不需要我签字同意。主要是因为个性不合,还有文化差异。”
“但他当初决定结婚,对文化差异应该有所准备啊。”
“他说当时从北欧派驻北京,到了国际大都会就象参加大party,被那种party的气氛感染,就娶了我。如今的他,认识到自己要回归母土文化。”
“婚姻怎好和一场party相比?婚姻是严肃的,讲究责任的。如果事先不想清楚,为什么要结这个婚?”他拧起眉头。
“他说他不会经营婚姻关系。”
“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改正?毕竟你为他放弃了祖国和家人,为了无辜的孩子,怎么都要再努力一把。人的能量可以激发,缺点也可以改,婚姻不是玩过家家,说不玩就不玩了。他这个逻辑,不可理喻。”他满眼迷离。
“哈,他倒是迅速改正历史错误,回归北欧女人的怀抱,也不管那是杀猪的还是扫地的。他一头扎进单位保洁阿姨怀里,婚没离完,就抛下我和女儿跟人过家家去了......”
我忽然觉得滑稽,前夫那种一边倒的态度,充满戏剧色彩。
“他不能这么做!他把你大老远搬到这儿来,有再大的问题也要商量解决,何必伤人?这样的人品离了也好!我看他做事孤注一掷,迟早要付出代价。”
他把我冰凉的手拢入手心,紧紧捂着。他的手心又大又暖和,这种被罩着的感觉真好。
“是啊,不离怎么能认识你呐......不说他了,说说你吧?”
“我和前女友同居了五年,很多事情格格不入,不光是生孩子的事。我很忙没顾及到她吧,但她是bisexual(双性恋)——既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她还......吸毒。”
“你是缉毒科的警察,可你女朋友吸毒?!”我的天,这也太混不搭啦。
今晚是既严肃又彻心彻肺的话题,瑞塔肯定搞错了,看来被吓跑的应该是我,不是北欧男。
“我们可不可以接受前车之鉴,认认真真开始?感情不是派对,狂欢后什么也没剩下......你懂我的意思?”我望向他,期期艾艾。
他专注直视我,郑重地点头:“好,我赞同。”俩人默默凝视对方,头贴头,像俩互舔伤口的小动物。
外面,只有雪在静静地下,整个世界悄无声息,一片白茫茫。屋里,只有我俩和一盏明明灭灭的小桔灯。这一刻,只属于我俩。
那天晚上,看了我俩的第一场电影,也拉开了往后数场电影的序幕。他把我整个人含在臂膀里,很有担当,也绝对占有。
看着电影,他还时不时侧过头来,微笑端详我,一遍遍摩挲我的头发,好象意外捡到宝忍不住偷乐的人。我不得不一次次把他的头掰回去对着大屏幕,让他好好看电影。
现在回想那个画面,无尽心酸。奥利,在我的生命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只是他的珍宝,他对我有担当,也绝对占有。
那晚曲终人散时,他礼貌道别,说改天再见。我赞赏他的理智,人却粘着他,腻腻歪歪:“唉!又要孤家寡人了。就凭这二两脂肪,捂半天,都是凉的!”
他回头深深看我一眼,把穿了一半的外套又脱下来,仍到一边。一把捞起我,揽入怀中:“要不......我们试着只是睡觉。明早我还有个所谓的会,闹钟要调到07:00。”
他把七点钟说得很军事化,真是职业病。
那晚卧室里一片硝烟弥漫,俩人在比赛谁是最后胜出的忍者。他贴近,我推开他。最后只好恐吓他:“你要乖乖地睡觉,否则......”
他停住,蓝幽幽地盯着我:“我一直都很乖的......说好了,我就不会越线。”
他吻得深吻得真切,但绝不越线,控制得极好。我无奈,只能挣脱他,去咬他的鼻尖,他就耸着鼻子,让我咬。
较量中,他手机突然响了,已经是午夜。他接过来,没回避我,直接答道:“奥利,请讲。什么地点?马上吗?”
他又要出动了,难舍难分,我提醒他:“其实周末你也可以过来。”
他一怔,反问:“那正常工作日不可以来吗?”这家伙,倒是一板一眼。
我揶揄道:“当然可以了,你可以来看很多场电影嘛!”
“没问题,再来看一场又一场的电影,我倒要看看往后会发生什么。”他眼角瞟着我,嘴角现出那丝古怪的笑,酒窝让那笑纯净些。
这真是第一次约会?我怎么老出现他乡遇故人的错觉?那种时空错位的感受,难以形容。
此后,我们开始正式交往。
奥利周末总在加班,很少见到小茉莉。偶尔见到,也很高兴地抱她,陪她玩,看样子他确实很喜欢孩子,会是个好爸爸。想到这儿我一阵激动,皮肤倒竖起来,一片毛剌剌。和前世爱人生孩子那种体验,会是独一无二的吧?
我忍不住幻想,脸红到脖根。